陈墨是被疼醒的。
胸腔里像是塞了团烧红的铁丝,每根都扎进心脏的褶皱里,随着心跳一下下抽紧。
他喉咙里溢出破碎的闷哼,睫毛剧烈颤动着掀开,首先撞进视野的是苏檀泛白的指尖——她正掐着他人中,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
\"醒了!\"苏檀的声音带着破音,手电筒的光束在他脸上晃了晃,又迅速移开,\"陈墨?
能听见我说话吗?\"
疼痛突然加剧。
陈墨本能地蜷起身体,后背着地时撞在青石板上,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却压不住心口那团火。
他看见自己胸口的皮肤下浮起暗金色纹路,像活过来的蛇群,正沿着血管往四肢游窜。
那是...旧誓的契约?
\"别碰他!\"李长生的声音从上方压下来,镇魂铃的清响在墓室里荡开,陈墨感觉有股温和的灵力顺着后心渗进来,暂时把那些\"蛇\"逼回心脏附近。
他抬头,看见李长生额角挂着汗珠,左手结印按在他膻中穴,右手的镇魂钉已经没入地面半寸,周围青砖正泛起细密的裂纹——那是封印阵在硬扛反噬。
\"契约纹路在扭曲。\"苏檀的声音突然紧绷。
陈墨偏头,看见她正蹲在墓室角落,借着手机冷白的光翻一本泛黄的羊皮书,发梢垂落遮住半张脸,\"我在敦煌修复《百鬼夜行图》时,师父说过类似的情况......旧誓要崩解,但继任者承接不住,就会被反噬吞噬。\"
羊皮书页被翻得哗啦响,陈墨听见她突然倒抽一口气:\"这里!
'若继任者心志坚定,可于旧誓基础上重塑新誓,但需付出代价。
'代价......\"她的指尖在某行血字上顿住,抬头时眼里泛着水光,\"陈墨,你父亲当年......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个?\"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陈墨太阳穴上。
剧痛中,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雨夜。
父亲浑身湿透冲进家门,怀里抱着块染血的玉牌,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小陈墨扑过去抱他的腿,却被他猛地推开,撞在桌角上。
\"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死,\"父亲当时跪在地上,把玉牌塞进他怀里,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是为了阻止你变成我。\"
玉牌贴着心口发烫,陈墨突然看清那些暗金纹路的走向——它们正试图沿着血脉,把他的灵魂拽进某个既定的轨迹里。
就像父亲说的,变成\"他\",变成被旧誓困死的守誓者。
\"长生,再撑半分钟。\"陈墨咬着牙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他能感觉到李长生的灵力在减弱,封印阵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苏檀立刻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像是要把所有力气都渡给他。
\"你要做什么?\"李长生的声音里有警告。
陈墨没回答。
他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战术刀,刀刃划过指尖的瞬间,血珠\"啪\"地落在青石板上。
苏檀惊呼一声要拦,却见他反手将带血的指尖按在胸口——那里的司命令正随着心跳起伏,泛着幽蓝的光。
\"我愿承誓,\"陈墨的声音很低,却像钢钉钉进砖缝里,\"但不承命。\"
剧痛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陈墨眼前发黑,却清楚看见那些暗金纹路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
司命令的蓝光暴涨,照得整个墓室亮如白昼。
苏檀的手在发抖,却始终没松开;李长生的镇魂钉\"嗡\"地一声弹起,封印阵彻底碎裂,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扶着棺椁才站稳。
然后,他听见了。
那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初代司命使不知何时坐起,白发被金光镀成了蜜糖色。
他望着陈墨的眼神里没有长辈的威严,倒像是在看自己种的树终于发了新芽:\"很好......你终于不是我的影子,而是你自己。\"
陈墨胸口的刺痛突然消失了。
他撑起上半身,看见新的契约纹路正在皮肤下生长,颜色比旧誓浅了几分,却多了些流动的生机。
苏檀的手还攥着他,温度从掌心传来,让他突然想起博物馆值夜班时,她总给他带的姜茶——也是这样的温度,不烫,却能暖到骨头里。
\"该睡了。\"初代司命使笑了,躺回棺中时,手轻轻抚过棺沿的纹路,像是在和老朋友告别,\"守誓者的路,总要自己走。\"
他的身体开始消散,像被风卷走的金粉。
陈墨望着那团光逐渐变弱,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也是这样的释然,像是终于卸下了压在肩上千年的山。
\"叮\"的一声轻响。
最后一缕金粉飘落时,墓室中央的地砖突然下沉。
陈墨扶着苏檀站起,看见青砖缝隙里渗出阴寒的雾气,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台阶尽头有什么在反光,像是某种金属——青铜?
\"那是......\"李长生的镇魂铃突然剧烈震颤,他眯起眼,\"黄泉门?\"
苏檀的手机光扫过去,雾气里隐约浮现出青铜门的轮廓。
门楣上刻着繁复的纹路,陈墨盯着看了片刻,突然发现那些纹路竟和他新生成的契约轨迹有几分相似。
\"下去吗?\"苏檀转头看他,眼睛里映着青铜门的冷光,\"你父亲的线索,可能在门后。\"
陈墨摸了摸胸口的司命令。
现在它温温的,像块晒过太阳的玉。
他想起初代司命使消散前说的话:\"无论选哪条路,都是守誓者的选择。\"
而这一次,选择的人是他自己。
\"下去。\"陈墨弯腰捡起地上的战术刀,刀尖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响,\"我倒要看看,这黄泉门后面,藏着什么能困住守誓者千年的秘密。\"
话音未落,从台阶下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推门。
苏檀的手机光晃了晃,照见门侧浮现出一行血字——
\"守誓者,欢迎回家。\"
阴寒的风突然灌进墓室,吹得三人衣角猎猎作响。
陈墨走在最前,苏檀和李长生一左一右,手电筒的光束交织着,照亮了向下延伸的石阶。
越往下走,空气里的阴气越重,陈墨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着某个未知的节奏,一下,一下,敲在青铜门上。
门后,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