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脚步声在地下仓库的台阶上敲出空响。
他能感觉到手腕上的淡金纹路随着心跳发烫,像根烧红的细铁丝缠在血管上。
三天前影界侵蚀留下的霉味还没散干净,混着陈年木料的朽气钻进鼻腔——这里是博物馆最老的建筑部分,墙体用青砖砌得极厚,手机信号时有时无。
“咔嗒”一声,他按下墙角的应急灯。
昏黄的光漫开,照见靠墙的货架上堆着褪色的展柜布、缺角的文物标签,还有李长生躺的那张行军床。
老人闭着眼,苍白的脸在灯光下像张薄纸,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不出半点前阴阳客的凌厉。
黑雾就是这时候从他影子里钻出来的。
陈墨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团裹着金属锈味的浓黑从他脚边的阴影里翻涌而上,这次没有凝成人形,却像有生命般扭曲着,直往李长生的方向飘。
他刚要摸腰间的符袋,黑雾突然“嘶”地一顿,离行军床还有半米就散成了星点,像被无形的网兜兜住,噼啪作响。
“系统!”陈墨低喝。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检测到‘桥梁共鸣’现象,是否尝试【因果重构】以解析黑影来源?”
电子音在脑海里炸开的瞬间,陈墨瞥见李长生手背的青筋突然凸起——那是他上次对抗影界时灵力暴走的征兆。
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蔓延:“是。”
眼前的场景突然扭曲。
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血色雾霭里,远处有座青铜铸就的殿宇,飞檐上挂着的不是铜铃,而是一只只闭合的眼睛。
模糊的身影立在殿阶上,背对着他,声音像从极深的井里浮上来:“第七十二任守誓者……该醒了。”
幻象消失得比闪电还快。
陈墨踉跄一步,扶住货架。
货架上的旧标签“哗啦”掉下来一张,他弯腰去捡,却见李长生的手指动了动——老人仍然闭着眼,可那只手分明在往胸口摸,那里藏着他从不离身的镇灵玉。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是苏檀发来的消息:“来我办公室,关于桥梁的解释。”
陈墨把符袋攥得更紧。
他最后看了眼李长生——老人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像沉进了更深的睡眠——这才转身往楼上走。
苏檀的办公室飘着沉水香。
她站在落地窗前,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手里攥着半页泛黄的纸。
陈墨刚推开门,她就开口:“《司命殿遗录》里写,‘桥梁非一人,乃活誓约。’”她指尖摩挲着纸页边缘的焦痕,“你以为自己是连接阴阳的媒介?错了。你是誓约本身——所有因你而起的抉择,都在加固或撕裂这道契约。”
陈墨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刚才幻象里的青铜殿宇,想起黑雾说的“真正的契约者”,喉结动了动:“所以那黑影……”
“是来试探誓约强度的。”苏檀把纸页递给他。
陈墨看见上面用朱砂写着“守誓者代次:七十二”,墨迹晕开的地方,隐约能辨出“黄泉商盟”四个字。
监控室的警报就是这时候响的。
陈墨冲进监控室时,值班保安小刘正盯着屏幕发抖。
十六个监控画面里,12号展厅的画面定格在晚上六点十七分——穿米色外套的游客站在青铜觥前,脸几乎贴到展柜玻璃上。
陈墨凑近看,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那游客的眼睛在反光里泛着幽蓝,像两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鬼火。
“人呢?”他问。
小刘吞咽着口水:“六点二十闭馆清场,保洁说没见着人出来。”
陈墨的符牌在掌心发烫。
他冲进12号展厅时,青铜觥的兽首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和前晚如出一辙。
他蹲下身,手指擦过展柜底部——那里有道极细的裂缝,正渗出丝丝黑气,像蛇信子般舔着他的指尖。
“系统,检测裂缝等级。”
“影界次级裂缝,正在吸收周围灵力。”
陈墨捏碎一张驱邪符。
符纸燃成的金粉刚碰到裂缝,就“滋啦”一声被吸了进去。
他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这和之前封印的影界裂缝完全不同,更像……某种召唤阵。
“他们在试我的底线。”他喃喃自语。
黑雾说的“真正的契约者”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第七十二任,或许不是他,而是另一个被锁在誓约里的人。
“陈墨!”
苏檀的声音从展厅门口传来。
陈墨抬头,看见她手里举着那半页遗录,脸色比月光还白:“遗录里还有一句……‘守誓者双生,一锁一钥。’”
裂缝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陈墨转身,看见裂缝里涌出大团黑雾,这次凝出的人形轮廓比上次更清晰——分明是他十二岁那年,在老宅地窖里见过的,父亲陈山的背影。
“你以为司命令是钥匙?”黑雾的声音混着双重回响,“它锁着的,是你和他的命。”
“闭嘴!”陈墨甩出三张符纸。
符纸在半空炸成金网,却被黑雾轻易穿透。
他后退一步,后腰抵上展柜,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吱呀”——是李长生的声音?
“他在等你……去影界找他。”
陈墨猛地转头。
展厅里空无一人。
苏檀站在门口,手里的遗录无风自动;青铜觥的兽首眼睛里,幽光比之前亮了一倍;而他手腕上的淡金纹路,不知何时连成了完整的锁链,正朝着裂缝的方向微微发烫。
监控室的方向传来小刘的惊呼。
陈墨摸了摸腰间的符袋,又看了看裂缝里翻涌的黑雾。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里,混着另一个沉稳的心跳——这次,他确定那不是来自远古,而是来自地下仓库,来自李长生躺着的那张行军床。
老人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像钟摆般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