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意识像被卷入漩涡。
黑暗中先是泛起灰白的雾,接着是桥板的触感——不是记忆里断裂的残桩,而是完整的青石板,每道缝隙里都嵌着星子般的光。
他踉跄两步,抬眼便见桥面两侧立着数十道模糊身影,像被水洗过的墨画,只能勉强辨出轮廓。
最前方那人背对着他。
陈墨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见过这道背影——在老宅褪色的全家福里,在父亲失踪前夜的记忆里。
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衬衫,后颈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和陈墨自己右肩的位置分毫不差。
“爸?”他脱口而出,声音在灰白空间里撞出空响。
男人缓缓转身。
陈墨的呼吸霎时停滞。
那是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眉骨的弧度、眼尾的褶皱,连左眼下那颗极小的痣都如出一辙。
可这张脸没有温度,像块被刻进石碑的拓印,瞳孔里泛着冷硬的灰。
“你已经走上这条路了。”男人开口,嗓音像砂纸擦过青铜,“契约未完,誓缚未解。”
陈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炸响:父亲失踪前总在深夜翻旧笔记的背影,青铜觥上与他掌心契合的纹路,苏檀说“司命殿封印术”时的眼神。
他踉跄着往前两步,声音发颤:“你知道我在找你?你知道那些影化者?你——”
“桥要塌了。”男人打断他,目光越过他的肩。
陈墨猛地回头。
青石板桥面正从脚边开始龟裂,缝隙里渗出漆黑的风,刮得两侧身影像纸人般簌簌作响。
他再转头时,男人已消失在雾里,只余一句飘散的尾音:“别信眼睛看到的……”
“爸!”陈墨扑过去,却一头栽进现实的刺痛里。
“陈墨!陈墨!”
苏檀的声音像根针,刺破意识的迷雾。
陈墨猛地睁眼,喉间溢出闷哼。
他发现自己半跪在地上,苏檀正攥着他的手腕,掌心的避阴玉烧得发红,在她手背上烙出一串焦黑的印子。
“醒了?”苏檀的额头全是冷汗,发梢黏在苍白的脸上。
她身后的屏障正噼啪作响,影化者的骨刃每一次撞击都溅起幽蓝火星,有两道已经撕开了半指宽的裂缝。
陈墨想站起来,却被体内翻涌的灵力撞得晃了晃。
他这才注意到掌心的桥梁印记在发烫,金红光芒如活物般游走到指尖,正与石门上的铭文遥相呼应——那些原本晦涩的古字此刻像被点燃的灯芯,每一笔都在渗出微光。
“看这个!”苏檀突然将一本泛黄的古籍拍在他面前。
陈墨瞥见封皮上“司命典录”四个字,正是她总锁在办公室抽屉里的那本。
她翻到某一页,指尖重重压在一行小字上:“桥梁并非防御,而是引导;非为封印,而为开启。”
“刚才你触发共鸣时,我查到的。”苏檀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书页里,“这印记不是护身符,是钥匙。”
话音未落,屏障传来一声脆响。
陈墨抬头,正看见最前排的影化者咧开嘴——它没有嘴唇,露出满口尖牙,骨刃上的幽光更盛了。
“退到我身后。”陈墨哑着嗓子说。
他能感觉到桥梁印记在皮肤下跳动,像有根线牵着他的灵能往石门方向涌。
苏檀想拽他,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按在身侧:“相信我,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闭上眼。
记忆里父亲旧笔记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司命殿传人以血为契,以骨为引……”陈墨咬破舌尖,腥甜涌进口腔。
他将染血的掌心按在石门上,桥梁印记与铭文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地底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陈墨的灵能如决堤的河,顺着掌心的印记灌进石门。
那些金红铭文瞬间暴涨成刺目的光,照得整个地下空间亮如白昼。
影化者的动作骤然停滞,它们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被阳光晒化的雾。
“陈墨!”苏檀的惊呼被淹没在更剧烈的震动里。
陈墨的意识再次被扯入灰白空间。
这一次,断桥已经彻底崩塌,碎石坠入下方的黑暗,发出绵长的回响。
他踉跄着抓住最后一截桥栏,却在指缝间摸到一片冰凉——是块青铜碎片,边缘参差不齐,刻着模糊的“契”字。
“醒——”
苏檀的摇晃让他猛地睁眼。
现实中的石门正在缓缓打开,门缝里涌出的风带着陈腐的土腥气。
影化者已经全部消散,只余下几滩淡蓝的液体,在地面滋滋腐蚀石砖。
陈墨低头,发现掌心里多了块断裂的青铜碎片,和意识里摸到的那片一模一样。
“叮——”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识海炸响,震得陈墨耳膜发疼。
【桥梁印记Lv.7解锁:可主动引导灵界能量流动。
当前可操控范围:半径50米内灵能脉络。】
陈墨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能感觉到,掌心的印记正在发烫,像有无数细针在皮下游走,指向石门后未知的黑暗。
苏檀的手覆上来,带着避阴玉残留的灼热:“你刚才……”
“我没事。”陈墨打断她,目光死死锁在石门缝隙里。
他能听见里面传来类似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和他手腕上的脉搏同频。
桥梁印记突然泛起刺目的金光。
陈墨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第一次,看清了印记里隐藏的纹路:那不是普通的桥,是连接阴阳两界的津渡。
而津渡的另一端,有双眼睛,正隔着千年岁月,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