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拽入深渊,陈墨的意识在瞬间被剥离,五感彻底混乱。
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此刻化为一滩扭曲的浓墨,光与暗在他眼前疯狂交织、拉扯,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幽暗。
当他再次恢复知觉时,已然身处一座望不到边际的悬空殿堂。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倒映着上方无尽的虚空,没有星辰,没有光亮,唯有压抑到极致的孤寂。
就在这片空间的中央,一团微弱的金色光点缓缓浮现,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光点逐渐拉伸、膨胀,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身影并不凝实,仿佛是由无数细碎的光尘拼凑而成,随时可能被一阵微风吹散。
可当陈墨看清那张轮廓熟悉的脸庞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那张脸,曾在他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也曾是他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依靠。
“父亲?”陈墨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
那模糊的身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光芒微微一盛,缓缓抬起头。
他的动作迟缓而凝滞,仿佛每动一下都要耗尽全部力气。
一双同样由光影构成的眼眸,穿越了无尽的虚空与岁月,落在了陈墨身上。
“你终于……来了。”
一道低沉、沙哑,却又蕴含着无尽疲惫与欣慰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回响。
这声音仿佛是从最古老的岩石缝隙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岁月的沉重。
“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陈墨的脑海瞬间炸开,所有的理智与冷静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还活着!
父亲他……还活着!
不是失踪,不是抛弃!
他就在这里!
无尽的狂喜与酸楚涌上心头,陈墨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想要冲过去,可一股无形的壁垒却将他牢牢挡住,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别白费力气了。”父亲的幻影轻轻摇头,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你我之间,隔着的是契约的法则,是生与死的界限。”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着所剩无几的力量,继续解释道:“当年,黄泉炉失控,幽界之力即将吞噬现世。我别无选择,只能以陈家血脉为引,开启这扇血契之门,将我自身的全部意识与灵魂封入这契约的夹缝之中,化身为‘血契守门人’,以此强行镇压黄泉炉的核心。”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陈墨的心脏上。
他一直以为的抛弃,竟然是如此悲壮的牺牲!
“但是,”父亲的幻影光芒再次黯淡了几分,身体变得更加虚幻,“幽界的核心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这份契约,试图从内部将我瓦解。我的意识在漫长的岁月中被不断消磨,渐渐失去了实体。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继承了血脉,带着新的力量来到这里,或许再过不久,我就会彻底消散,化为这片虚无的一部分。”
陈墨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浑然不觉。
他死死地盯着父亲那即将消散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原来,他踏入这扇门,不仅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更是在无意中,拯救了即将消亡的父亲!
父亲的幻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虚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那笑容里带着欣慰,也带着决绝。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团比他本身凝实百倍的赤金色光球凭空出现。
那光球不过拳头大小,却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契约空间为之震颤。
其中蕴含的力量,磅礴、浩瀚,甚至超越了陈墨至今见过的任何存在!
“这是‘血契核心’,”父亲的声音变得异常凝重,“是我用毕生修为和灵魂本源凝聚而成,也是彻底完成黄泉炉最终封印的唯一钥匙。”
他将那枚核心缓缓推向陈墨。
“拿着它,去完成我未竟的使命。”
陈墨下意识地伸出手,但就在即将触碰到那枚核心的瞬间,父亲警告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残酷。
“但是,我必须警告你。这枚核心的力量,远非现在的你所能完全掌控。一旦你选择强行催动它完成最终封印,它在封印黄泉炉的同时,也会将你的生命力……彻底抽干。代价,是你的命。”
陈墨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代价,是他的命!
他沉默了,为了一个从未给过自己关爱的父亲,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世界,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可一想到父亲为了守护这一切,在这片无尽的孤寂中被消磨了无数岁月,一想到门外那无数期盼的目光,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晃。
他没有将这份挣扎表露于外,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枚跳动的核心。
就在此时,血契之门外。
苏檀正焦急地踱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扇金色的光门正在剧烈波动,其内部的契约法则变得混乱而狂暴,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不好!里面的契约之力失控了!”她脸色一变,立刻尝试靠近,却被一股强大无比的排斥力狠狠弹开。
这股力量既不属于陈墨,也不属于幽界首领,而是源自契约本身!
“不能让他出事!”苏檀银牙一咬,当机立断,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冰凉、篆刻着无数古老符文的白色玉佩。
正是“避阴玉”!
她将自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玉佩瞬间绽放出柔和而圣洁的白光。
她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咒诀,借助玉佩中残留的最后一丝古法之力,遥遥指向那扇狂暴的金色大门。
嗡——!
白光如水波般扩散,笼罩住整个入口。
原本狂乱闪烁的金色大门,竟奇迹般地,暂时稳定了下来!
契约空间内,陈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稳定。
他知道,这是苏檀在帮他!
时间不多!
他不再犹豫,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那枚滚烫的“血契核心”!
“系统!立刻收取!”
【滴!
检测到高维能量体“血契核心”,正在存入系统空间……存入成功!】
几乎在同一时间,父亲的幻影变得更加虚幻,他用尽最后的力量,一道意念传入陈墨脑海。
“以我之血,引契重构!快!”
陈墨福至心灵,立刻按照父亲的指引,在心中默念启动了某个程序。
【检测到权限指令……“血契重构”程序启动!】
轰隆隆!
整个契约空间开始剧烈震动、崩塌!
无数金色的法则锁链在空中浮现,又瞬间断裂。
脚下的黑色石板寸寸碎裂,坠入无尽的虚空。
父亲的幻影在这场崩塌中,如被狂风吹拂的沙画,身体正一点点化为最原始的光点,消散在空中。
他的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容。
“记住,孩子……”他最后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陈墨的灵魂深处,“真正的契约,不是封印,而是……传承!”
话音未落,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将陈墨包裹,狠狠地朝后方抛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身影彻底消散,看着那片幽暗的空间在眼前合拢,那扇承载了无数秘密的血契之门,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缓缓闭合。
光影流转,陈墨的身影被强行送出,踉跄着跌回现实世界。
几乎在他站稳的瞬间,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滴!
检测到关键道具“血契核心”已获取,黄泉炉最终封印条件达成。】
“你没事吧?”苏檀立刻上前扶住他,看到他脸色苍白,但气息还算平稳,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那扇彻底消失的光门,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在里面拿到了关键的东西,对吗?幽界核心不会善罢甘休的,它们现在一定知道,你已经掌握了那个核心。”
陈墨缓缓点头,紧握的双拳松开,又再次握紧。
他没有告诉苏檀,父亲并非彻底消散,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那片崩塌的契约夹缝之中。
他更没有说出,完成封印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这些,都将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波澜,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在聆听着什么。
就在这时,他体内存放于系统空间内的那枚“血契核心”,忽然轻轻地、有节奏地,搏动了一下。
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暖流从中溢出,在他掌心凝聚,化作一个极其暗淡的金色光点,执着地指向了西北方向的无尽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