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比先前万鬼哭嚎更令人窒息的深渊。
幽冥古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冰冷的石壁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陈墨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扇“契约之门”闭合前,门后那道年轻却无比熟悉的轮廓。
高耸的眉骨,左耳标志性的缺角……那是他无数次在旧相册里摩挲过的,父亲陈渊二十多岁的模样。
不可能!父亲失踪时已经年近四十,怎会是这般年轻的姿态?
“别过去!”苏檀的声音像一道清泉,瞬间浇醒了他。
就在陈墨下意识想冲上前触摸那扇消失的门时,一股无形的符文气浪猛然爆发,如同巨浪拍岸,狠狠将他掀退了三步。
他只觉胸口一闷,气血翻涌。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
【警告!检测到高维契约干涉,核心逻辑紊乱……正在重置……】
【“宿命之锁”重置倒计时:71小时59分59秒。】
陈墨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
那里,原本只是淡淡的红痕,此刻却已经凝聚成一道繁复诡异的血色纹路,仿佛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又像是一把缠绕着锁链的钥匙。
这便是血契传承后新生的“司命印”,一股灼热的力量正从印记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与刚才门扉消失之处的气息,产生着若有若无的共鸣。
“别动,你的血脉被引动了。”苏檀一步上前,纤长的手指捏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白色玉佩,迅速贴在了陈墨的后颈。
一股沁入骨髓的冰凉瞬间扩散开来,强行压制住了他体内那股因血脉激荡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阴气。
陈墨打了个寒颤,混沌的思绪清明了许多。
“刚才那扇门,不是幻象。”苏檀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紧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石壁,低声分析道,“那是‘契约回响’。只有像你这样,真正继承了司命血契的人,才能在特定的地点唤醒这沉睡的通道。但你要明白,门后出现的,未必是你父亲本人,它更像是一种……固化在契约深处的记忆具象。”
陈墨沉默不语,手指却下意识地伸进保安服的内袋,隔着布料摩挲着那张早已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父亲穿着同样款式的保安服,站在博物馆大门前,笑容温和。
而照片背面,是他用钢笔写下的,遒劲有力的八个字:“古道有门,勿入”。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这里的一切。
他不是误入,而是在守护着什么,或者说……在阻止着什么。
就在陈墨心神激荡之际,那冰冷的系统界面再度于他眼前弹出,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三个散发着不同光芒的选项。
【检测到宿主与“契约回响”产生强烈因果绑定,触发特殊抉择。】
【A. 以血契之力共鸣探知:强行追溯门后低语的来源。
(代价:消耗3日寿命。
风险:意识可能被契约记忆同化,陷入永久沉睡)】
【b. 暂缓行动,返回博物馆:调取‘幽界波动日志’,从侧面分析异常。
(奖励:解锁‘契约残篇·壹’,获得关于司命殿的基础信息)】
【c. 呼唤门后之人真名。
(无系统奖励,但可能触发未知的隐藏因果)】
三个选项,代表了三种截然不同的道路。
A选项,激进、直接,但风险巨大,几乎等同于赌命。
b选项,稳妥、理智,符合苏檀一贯的行事风格,还能获得明确的奖励。
而c选项……它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没有奖励,没有惩罚,只有“未知”二字,充满了不确定性。
陈墨的目光死死地钉在“c”上。
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父亲抱着他,坐在书房的老藤椅上,指着字典上的一个字教他。
“墨儿,你看,爸爸这个名字,‘渊’,是水深的意思。人如其名,做事要沉稳,心思要深远,才能立得住。”
父亲的声音,跨越了十几年的光阴,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那不是一个代号,不是一个记忆符号,那是他的父亲。
“我选c。”陈墨几乎没有犹豫,对着虚空中的选项界面,做出了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对着那片空无一物的石壁,用一种近乎颤抖,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低声喊出了那个刻在骨血里的名字:
“陈渊——”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条幽冥古道剧烈地颤抖起来!
石壁上那些沉寂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疯狂闪烁,已经彻底闭合的空间,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仅容一指通过的漆黑裂缝!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陈旧墨香,夹杂着青铜器皿的铁锈味,猛地从门缝里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道断断续续、沙哑无比的声音,艰难地从中传出:
“……墨儿……别……别信……契约……”
“……它在……骗你……”
是父亲的声音!纵然沙哑扭曲,但那独特的口音,陈墨绝不会认错!
“爸!”陈墨双目赤红,瞳孔骤然紧缩,刚要不顾一切地追问,身后的苏檀却脸色剧变,猛地将他向后拽去。
“小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枚贴在他后颈的避阴玉“咔嚓”一声,爆成了漫天粉末!
一道凝如实质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自那道门缝中悍然窜出!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在空中扭曲成一个怪异的人形,带着刺骨的怨毒与冰冷,直扑陈墨的面门!
快!快到极致!
陈墨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但掌心的“司命印”却像是感受到了致命威胁,骤然爆发出璀璨的血光!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那扑至眼前的扭曲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如同冰雪遇阳,被血光瞬间震退。
黑影重重地摔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烟消云散处,一枚残破不堪的青铜铃铛,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
铃铛约莫拇指大小,表面布满裂纹,似乎随时都会碎裂。
而在那小小的铃舌之上,赫然雕刻着一个与陈墨掌心“司命印”有七分相似的徽记——那是司命殿的徽章!
陈墨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走上前,弯腰拾起了那枚残破的铜铃。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铜铃的瞬间,掌心的司命印猛地一烫,仿佛烙铁般灼热!
铜铃与司命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股庞大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了他的脑海!
那是一段古老而悲壮的画面。
云雾缭绕的宏伟大殿之上,一位身着玄色帝袍、面容模糊的殿主,正手持一卷金色契约,面对着一座散发着无尽不祥气息的巨大熔炉——黄泉炉。
封印黄泉炉,并非殿主一人之力。
在他的身前,七位气息同样强大的身影分立七方,他们神情肃穆,以自己的魂魄为引,鲜血为墨,在虚空中刻画下七道锁链,共同布下了一座旷世绝伦的七重锁魂大阵。
他们,是司命殿的“辅契者”。
画面飞速流转,七位辅契者的名字在金色契约上一一浮现,化作永恒的烙印。
当第七个,也是最后一个名字出现时,陈墨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陈渊。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猛然抬头,死死盯住那道早已闭合的门缝,眼中布满了血丝。
父亲不是失踪,他更没有死!
他是被困在了契约的夹层里,以自身魂魄,化作了封印黄泉炉的第七道“锁魂”!
这一锁,就是十几年!
也就在这时,系统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没有选项,只有一行冰冷的小字,在陈墨眼前缓缓浮现,仿佛是对他所有猜测的最终宣判:
【宿命之锁,需七钥同启。】
七重锁,七把钥匙。
陈墨缓缓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枚残破却依旧散发着微光的铜铃。
它不仅仅是一件信物,它就是构成那七重锁魂大阵的其中一把“钥匙”。
他眼中的震惊与迷茫,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决然与锋芒。
古道尽头的风,不知何时停了。
苏檀看着陈墨的侧脸,发现这个平日里有些懒散的青年,在这一瞬间,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的眼神,像一把淬了火的钢刀,足以斩断一切阻碍。
陈墨握紧了手中的铜铃,那冰冷的触感仿佛与他父亲的体温相连。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立下了誓言。
“既然你是钥匙之一……”
“那么,我,就把你带回来。”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迈开了脚步。
此地不宜久留,这枚牵扯着天大秘密的铜铃,必须立刻带回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幽冥古道的秘密已经揭开了一角,但随之而来的,是比父亲失踪更加沉重、更加危险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