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嗡鸣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穿透骨膜,直击灵魂深处。
每一道光柱的每一次脉动,都让陈墨感觉自己的魂魄被无形之手攥紧,又猛然松开。
他眼前的空气扭曲着,浮现出一个幽蓝色的半透明光屏,那是“系统”最后的通牒。
【检测到最终节点:黄泉炉与司命印共鸣达到阈值。】
【宿命之锁即将激活,请宿主进行最终抉择。】
三个猩红如血的选项,静静地悬浮在光屏之上,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
【A. 以七魂为引,重启封印。】
后果:黄泉炉将被再次镇压,人间重归安宁。
但作为封印核心的七道残魂,包括陈渊在内,将永世不得超生,化为锁的一部分,被无尽的幽冥之力日夜侵蚀。
【b. 逆转契约,吞噬黄泉炉。】
后果:宿主将获得黄泉炉的无上幽力,成为新一任的商盟之主,执掌阴阳两界的灰色交易。
但代价是,你将彻底取代商盟,成为新的“锁”,永远维系这份黑暗的平衡。
【c. 毁钥断契,彻底终结。】
后果:炸毁作为契约钥匙的司命印,契约将从根源上彻底瓦解。
所有人都将获得自由,但作为承印者的陈墨,其灵魂与司命印深度绑定,有九成以上的概率会当场魂飞魄散。
陈墨的目光死死地钉在c选项上,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自由,这是他父亲,是那七道不甘的残魂,是他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唯一目标。
可代价,未免太过惨烈。
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是真正意义上的、永恒的消失。
就在他即将做出决定的瞬间,一只微凉的手忽然覆上他沾满血污的手背。
苏檀走到了他的身前,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你爸当年在馆外留下‘勿入’二字,不是怕你进来,是怕你……出不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陈墨心上,“他知道,一旦你承了司命印,就只有这三条路可选,每一条都是绝路。”
她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块色泽黯淡的避阴玉,用尽全力在掌心将其碾成细腻的粉末,然后小心地将玉粉混入他掌心的血迹之中,轻声道:“当年我爷爷算错了,让你爸走上这条路。这一次,换我替你算错一步。”
那温润的玉粉混着鲜血,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掌心渗入经脉。
陈墨怔怔地看着她,心中的迷茫与挣扎在这一刻忽然烟消云散。
他笑了,笑得无比释然,带着一丝疯狂的决绝。
“你说得对,没有路,那就自己砸出一条路来!”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将那枚一直被他攥在手心的青铜古铃狠狠砸向地面!
轰——!
仿佛是连锁反应的第一个音节,伴随着铜铃的碎裂,悬浮在空中的其余六件法器应声而碎!
七器齐碎,构成血契根基的力量瞬间暴走,整个血光锁影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剧烈震颤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古馆:“警告!警告!检测到契约强制崩解程序启动!宿主行为将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
陈墨对那警告置若罔闻,他猛地撕开自己破烂的上衣,露出心口处那个复杂而诡异的司命印记。
他捡起地上一截断剑,残锋闪烁着寒光,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划下一个十字!
“我不当钥匙!也不当刀!老子今天,就当一回拆锁的锤子!”
他怒吼着,滚烫的鲜血如泉涌般喷出,瞬间染红了整个胸膛。
司命印在鲜血的刺激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光。
那七道被束缚在光柱中的残魂,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解脱的信号,齐齐发出一声贯穿天地的长啸。
“墨儿,做得好!”
那是他父亲陈渊的声音。
下一秒,七道残魂化作七道流光,竟主动挣脱了魂锚的束缚,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摇摇欲坠的血光锁影!
它们没有攻击,而是选择了最壮烈的方式——以魂燃契!
七团苍白的火焰在锁影上轰然燃起,契约之力被从内部点燃,开始疯狂地自我吞噬。
整座旧馆的晃动达到了顶点,坚固的墙体上裂开一道道深邃的缝隙,缝隙中透出的不是光,而是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幽暗,仿佛现实世界与幽界的边界正在此处被强行剥离。
一股狂暴的气浪猛然炸开,苏檀被直接掀飞,重重撞在远处的墙角。
她手中的那本《幽契录》在气浪中无火自燃,迅速化为飞灰。
但在那灰烬消散的最后一刻,一行由余烬构成的崭新小字清晰地浮现出来:“司命不在殿,而在人间。”
她猛然抬头,视线穿过狂乱的气流,望向风暴的中心。
陈墨就站在那里,身体变得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像风中残烛一样熄灭。
但他依旧高举着那柄断剑,以决绝的姿态,指向锁影最核心的那一点。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与司命印同归于尽。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所有的动作忽然停顿了。
在漫天飞舞的能量光屑中,陈墨的嘴角竟扬起一丝计谋得逞的诡笑。
他并没有真的要毁掉司命印!
就在他挥剑划向胸膛的瞬间,他以血为媒,强行将司命印从自己身上剥离,并将其封入了刚刚被他砸碎的那片最大的铜铃残片之中!
而那声“拆锁”的怒吼和自残的举动,不过是为了吸引所有注意力的障眼法!
他真正的目的,是借着七器齐碎、七魂燃契引发的巨大爆炸力,将这枚烫手山芋——这把该死的“钥匙”,射向未知的虚空!
“去你妈的宿命!”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枚包裹着司命印的铜铃残片狠狠掷出。
残片化作一道流光,瞬间穿透了现实与幽界的裂缝,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眼前的系统光屏疯狂闪烁,最后一行提示在崩溃的边缘浮现:
【……契约转移程序启动……目标锁定失败……转移完成。
新承印者:未知。】
轰隆!!!
随着系统提示的消失,悬于穹顶的血光锁影终于达到了极限,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崩塌。
七道燃尽了魂力的光点缓缓消散,最后一道温柔而疲惫的声音在陈墨的脑海中悠悠传来:
“墨儿……回家。”
古馆内,那些一直作为监视者的收契使,他们脸上的伪印面具在同一时刻尽数熄灭,随后像脆弱的瓷器一样寸寸碎裂,化作一地尘埃。
他们跪倒在地,发出痛苦而茫然的哭嚎,他们与契约的链接,被永久地切断了。
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透过废墟的窟窿照进古馆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苏檀踉踉跄跄地从墙角爬起,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倒下的身影。
陈墨静静地伏在地上,胸口那道十字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而那个纠缠了他半生的司命印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光洁的皮肤。
他的呼吸虽然微弱,但依旧平稳,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苏檀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无声地滑落。
远处,沉睡的城市渐渐苏醒。
广播里正播放着早间新闻:“昨夜我市及周边地区出现奇异的微弱震感,多地市民报告称看到天空有异常闪光。有关专家表示,或与地磁异常活动有关,请市民无需恐慌……”
而在千里之外,一座南方小城的古玩市集里,一个戴着兜帽、面容被阴影遮蔽的少年,从一个地摊上拿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青铜残铃,似乎是从什么器物上碎裂下来的。
少年将它握在手中,铃舌轻颤,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
在他的指尖下,残铃内侧一道刚刚浮现的刻痕,隐约可见“司命”二字。
晨风卷起废墟中的尘埃,拂过苏檀和陈墨的脸庞,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死斗从未发生过。
但某些东西,早已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