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和沙僧闻声望去,只见那庄院被一片白光笼罩。
似雪般亮,如银般闪,八戒顿时大叫:“罢了!罢了!
师父定是遇上妖精了!咱们快些去救他!”
孙悟空按住他道:“贤弟莫慌!待老孙先去探探虚实!”
沙僧叮嘱道:“哥哥务必小心!”
“我自有分寸!”
孙悟空理了理虎皮裙,掣出金箍棒,三两步便来到庄院外。
只见院墙上纵横交错,缠着千百层丝绳,瞧着有几分经纬有序的模样。
摸上去却黏软沾手,带着股奇异的腥气。
“管他有几千几百层,老孙一棒便能打断!”
孙悟空正举棒欲打,忽然又停住——“不妥!不妥!
这丝绳看着柔软,硬打怕是只会打扁。
万一惊动了妖王,用这东西缠住我反倒麻烦……
还是先问清来路再说!”他随即捻诀念咒。
土地庙里,土地公突然像被人推着打转,晕头转向。
土地婆见了,没好气道:“老儿!你这是羊角风犯了?转个不停做什么?”
“你不懂!你不懂!”
土地公慌得声音发颤,“齐天大圣来了!我没去迎接,他正念咒拘我呢!”
“那你出去见他便是,在这儿打转有什么用?”
“他那铁棒多沉啊!我这把老骨头去了,保不齐就要挨揍!”
“他见你这般年老,怎会动手?”
“你不知!他生平好吃没钱酒,专爱打老年人!”
两口子在庙里絮叨半天,终究没别的法子。
只得战战兢兢走出庙门,跪在路旁磕头:“大圣!此方土地来迟,望大圣恕罪!”
“少来这套,起来吧!”
孙悟空摆摆手,“先给你记着,暂且不打你。
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大圣从何处而来?”土地公小心翼翼地反问。
“我自东土大唐往西天去。”
“那大圣可经过前边那山岭?”
“行李、马匹还在岭上呢。”
“那岭叫盘丝岭,岭下有个盘丝洞,洞里住着七个女妖!”
“她们有多大神通?”
“小神本领低微,实在不知她们深浅。”
土地公想了想,又道,“只是正南三里处有座濯垢泉。
泉水天生温热,原是上界七仙姑的浴池。
可这七个妖怪占了泉眼,仙姑竟没与她们争斗。
平白就让了出来,想来定是不好惹的角色!”
“她们占这泉水做什么?”
“她们一日要去洗三次澡,如今巳时已过,到了午时,怕是又要去了。”
“你回去吧!老孙这就去会会她们!”
土地公忙磕了个头,战战兢兢地退走了。
孙悟空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麻蝇,叮在路边野草上等候。
不多时,便听得庄院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一般。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裹着庄院的丝绳竟渐渐褪去,院舍恢复了原本模样。
接着,“吱呀”一声,柴门打开,七个女子携手走了出来。
她们一个个生得花容月貌,比美玉更添三分灵气,似鲜花更带几分娇羞。
柳眉如远山含黛,檀口似樱桃初绽,钗头翡翠摇曳。
裙下金莲轻移,真如嫦娥下凡、仙子临尘。
孙悟空看了,忍不住暗笑:“难怪师父要亲自来化斋,原来有这般好去处!
只是这七个美人儿,若真要留师父,论吃不够一顿,论用不够两日。
真动起手来,师父怕是撑不过片刻!
我还是近前,听听她们的算计再说……”
说罢,又悄悄叮在最前边那女子的云鬓上。
走到桥边,后面有个女子笑道:“姐姐。
咱们洗了澡回来,就把那胖和尚蒸着吃了吧!”
孙悟空闻言暗笑:“这妖怪真是不会算计,煮着吃还能省些柴火。
偏要蒸着吃,倒费功夫!”
那领头的女子没答话,几人说说笑笑,转眼间便到了濯垢泉。
只见泉边门墙壮丽,遍地野花盛放,香气袭人,四周兰蕙丛生,郁郁葱葱。
后面有个女子快步推开院门,院中一池热水映入眼帘。
这泉水可有来历——
自开天辟地以来,太阳星原本有十颗。
后来后羿开弓,射落九颗金乌,只留一颗。
那九颗金乌坠地,便化作了天地间九处汤泉:
香伶泉、伴山泉、温泉、东合泉、潢山泉、孝安泉、广汾泉、汤泉,而这便是濯垢泉。
浴池约有五丈宽、十余丈长,水深四尺左右,清澈见底。
池底不断有新水“咕嘟嘟”冒出,像滚珠泛玉一般;
四周有六七个孔窍,泉水漫流而出,淌出二三里地,到了田间仍是温热的。
池边有三间亭子,亭中靠后壁处摆着一张八脚板凳,凳两头还有描金彩漆的衣架。
孙悟空“嘤嘤”飞着,叮在了衣架上。
七个女子说说笑笑,各自褪去衣衫搭在架上。
正要下水,那一番春光,竟全被孙悟空看在了眼里……
孙悟空正行间,忽瞥见前方那七女子嘻嘻哈哈,齐齐跃入清泉之中。
只见她们玉臂轻挥,罗裙戏水,在碧波里翻波逐浪。
时而潜游如鱼,时而浮水笑闹,银铃般的声响荡得满谷都是。
他立在岸边,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儿。
心里头早打起了算盘:“这等时候,我若举棒往池里狠狠一搅。
管叫她们如滚汤泼老鼠,一窝儿都没了性命!”
可念头刚起,又忍不住咂咂嘴——
那水影里映着的娇俏身影,虽说是妖精,终究是女儿家。
“罢了罢了,”
他挠了挠头,“真要打死了,反倒坏了俺老孙的名头。
常言说得好,‘男不与女斗’,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跟几个丫头片子计较,传出去岂不成了笑柄?”
眼珠儿一转,他计上心来:“不如送她们个绝后计。
叫她们困在水里出不来、动不得,也省得污了我的棒子!”
想及此,孙悟空不再迟疑,捏了个捻诀,口中念念有词。
霎时间,金光一闪,他已化作一只威风凛凛的饿老鹰。
但见那鹰:
浑身羽毛白如霜雪,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一双眼睛亮若寒星,锐利得能穿透云层,直刺人心。
便是那最狡黠的妖狐见了,也得魂飞魄散;
最机警的狡兔逢着,也要胆战心惊。
铁钩般的钢爪锋芒毕露,能撕裂长空;
雄健的身姿里憋着一股猛气,横亘在半空里,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
它惯会用那铁喙老拳撕扯猎物,从不惜力;
振翅时能追云逐雾,任尔飞腾也难脱它爪下。
看它在万里寒空里自在盘旋,上上下下如履平地;
穿破云层时,任何藏踪匿迹的物件,都逃不过它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