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面统领上前,躬身低语几句,将陆沉的调令玉符呈上。
赵狰眼皮都未抬,指尖在玉符上轻轻一点,算是确认。
他放下短刃,目光终于抬起,如同实质的冰锥,刮过陆沉和他身后肃立的几位先锋官身上。
“新军初至,未经战火洗练,终究是堆散沙。”
赵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石窟中:
“‘血磨盘’要塞,没有孬种立足之地,想站稳脚跟,就得用血和骨头去填!”
他顿了顿,手指随意地在面前巨大的要塞沙盘上一点,落在一个深入灰雾、地形险恶如獠牙的隘口标记上:
“葬骨隘口,前哨要冲,正缺人手驻防,就由尔等前去接手。”
“葬骨隘口?”
狱族长老乔洛忍不住出声。
一步踏前:“将军,那是要塞最前沿的绝地,直面混沌邪魔主攻方向!”
“我等新至,立足未稳,派往那里无异送死,此令不公!”
“聒噪!”
赵狰尚未开口,侍立他身旁的一名亲卫统领已厉喝出声。
此人身材精悍,眼神阴鸷如毒蛇,身形快如鬼魅,瞬间欺近乔洛身前。
一拳捣出,拳锋之上暗红煞气凝聚,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乔洛仓促间交叉双臂格挡,却被那狂暴的煞气直接轰破防御!
他闷哼一声,壮硕的身躯如同被巨锤砸中,猛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
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营中咆哮上官,质疑军令,按律当斩!”
亲卫统领收回拳头,阴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新军众人:
“念尔等初犯,略施薄惩,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石窟内死寂一片,只有乔洛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
十万大军如同凝固的黑色礁石,一股冰冷的怒意在无声中酝酿、翻涌,几乎要冲破这石窟的穹顶。
无数道目光,或愤怒,或屈辱,或隐含杀机,死死钉在赵狰和那出手的亲卫身上。
陆沉缓缓抬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带着无形的力量,瞬间吸走了所有躁动的怒意。
大军重新归于死寂的肃穆。
他走到乔洛身边,没有去看赵狰,
只是俯身,轻轻拍了拍这位狱族长者的肩膀。
一缕精纯温和的气血之力无声无息地渡入,暂时稳住了乔洛翻腾的气血。
随即,陆沉站直身体,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赵狰那双审视的鹰目。
“遵令。”两个字,清晰,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两块玄冰投入沸腾的岩浆,让石窟内的空气陡然凝滞。
赵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深深看了陆沉一眼,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外,随即又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他挥了挥手,仿佛驱赶苍蝇:“带他们去葬骨隘口。”
……
葬骨隘口。
风,是这里唯一喧嚣的存在。
那不是普通的风,而是裹挟着砂石和刺骨寒意的罡风,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钝刀,永不停歇地刮过嶙峋的黑色山岩,发出鬼哭般的凄厉尖啸。
隘口形如其名,两侧是陡峭如刀削的绝壁,中间一条狭窄扭曲的通道直通向视野尽头那片翻滚不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混沌灰雾。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浓得几乎化不开。
所谓的防御工事,只剩下断壁残垣。
显然,换防离开前进行了破坏。
残破的阵基裸露在外,断裂的符文线条闪烁着微弱而不祥的暗红光晕。
几处勉强还算完整的箭塔和堡垒孤零零地矗立在隘口险要处,如同巨兽腐朽的牙齿,布满了深褐色的干涸血痂和深深的爪痕。
地面是暗红色的硬土,踩上去如同踏在凝固的血块上,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冰碴和尘土。
十万大军沉默地开进这死亡之地,迅速散开,如同黑色的潮水填满隘口的每一处缝隙。
没有抱怨,没有迟疑,只有铁一般的纪律在无声运转。
众人三人一组,十人一队,依托着残破的工事和嶙峋的山岩,迅速构筑起简陋却层次分明的防御点。
陆沉立于隘口最高处一方被削平的黑岩之上,黑色大氅在凛冽的罡风中猎猎狂舞。
他俯瞰着下方如同精密机器般快速部署的大军,神念早已如同无形的巨网,悄然覆盖了整个隘口区域。
“布沧溟。”他嘴唇微动,命令通过神念瞬间传遍每一位修士的脑海。
无声的默契在蔓延。
十万修士的气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悄然调整、连接。
个体间的壁垒在无形中消融,磅礴的力量在看似杂乱的站位下,隐隐汇聚成一个庞大而森然的整体雏形。
沧溟战阵的骨架已然搭起。
每一个节点,每一处阵眼,都潜伏着待发的毁灭之力。
一旦邪魔来袭,这蛰伏的巨兽将在瞬间苏醒,爆发出撕裂混沌的獠牙。
陆沉的目光穿透呼啸的罡风与弥漫的灰雾,投向隘口之外那片翻滚着不祥气息的混沌深处。
那里是邪魔的巢穴,是杀戮的源头。
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静静地等待着。
葬骨隘口的风,永不停歇。
他突然无声拔高身形,看向了远处。
那里天劫压空、雷霆轰鸣,有人在渡劫。
陆沉眼睛一亮,闪身射了出去。
是一名中年修士。
是原先驻守的军官。
须发焦卷,身上那件勉强还算完整的铠甲已被肆虐的破烂不堪。
他周身气息狂暴起伏,头顶上方,铅灰色的劫云正在疯狂汇聚、旋转,紫白色的电蛇在其中狰狞游走、蓄势待发!
他显然是在重伤状态下强行冲击瓶颈,引动了自身天劫,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身体筛糠般颤抖,皮肤下青筋暴起如同虬龙,眼看就要在内外交攻下被劫雷劈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