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宇攥着那个从父亲旧工具包夹层里抠出来的、冰冷坚硬的U盘,像是攥着一块刚从炼钢炉里捞出来的烙铁。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粮票大叔藏账本的地方……父亲把这个东西缝在从不离身的工具包里,缝了二十年,直到他倒下。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是鼎盛制药新药的核心机密?是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的罪证?还是……父亲当年饮恨离世的真相?
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张明宇猛地起身,动作太大带翻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妍妍在里间小床上不安地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将U盘揣进贴身的衬衣口袋,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而沉重的真实感。
他需要帮手。立刻,马上!
404房间的空气,此刻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焊锡、泡面和……浓烈消毒水味的诡异气息。
“老王头!你确定这玩意儿能行?”宇文殇捏着鼻子,看着老王头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一遍遍擦拭着那个小小的黑色U盘接口,动作虔诚得像在给古董瓷器做保养。
“废话!电子元件最怕啥?潮气!灰尘!还有……静电!”老王头头也不抬,又从他那百宝箱似的工具包里掏出一个……吹风机?
还是那种老式金属筒、带热风冷风两档的古董货。“这玩意儿在工地工具箱里捂了二十年!谁知道里面进了多少灰!得先做个‘大扫除’!”
他打开吹风机,调到冷风档,对着U盘接口猛吹。灰尘被气流卷起,在灯光下打着旋。宇文殇被吹得一脸灰,呸呸直吐:“老王头!你这是扫除还是扬尘作业?!”
陆子昂靠在堆满剧本的桌子旁,手里把玩着那个红色橡胶锤,眼神却锐利地锁定着老王头的每一个动作。
张明宇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小小的U盘。
冷风吹完,老王头又拿出一个……小刷子?像是给精密仪器除尘的那种软毛刷,小心翼翼地伸进U盘的USb接口缝隙里,轻轻刷动。
“看见没?这缝里,都是陈年老垢!不清理干净,插电脑上分分钟短路给你看!”他一边刷一边碎碎念。
宇文殇看得嘴角抽搐:“我说老王头,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传国玉玺开光呢!”
终于,老王头停下了“考古作业”,满意地对着灯光看了看光洁如新的接口。他拿起U盘,走向宇文殇那台屏幕裂了条缝、外壳油乎乎的旧笔记本。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王头屏住呼吸,将U盘小心翼翼地插入USb接口。
滴答。
一秒。
两秒。
三秒……
电脑屏幕右下角,毫无反应。没有弹出“发现新硬件”的提示,没有出现新的盘符。老王头的脸色变了。他又拔出来,重新插进去,动作更慢,更稳。
依旧死寂。
“卧槽!不会真坏了吧?”宇文殇急了。
老王头额头冒汗,不死心地反复插拔了几次,电脑像个冰冷的哑巴,毫无回应。“接口……接触不良?或者……内部存储芯片真的损坏了?”他的声音带着挫败。
张明宇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巨大的失望和无力感攫住了他。难道父亲用生命守护的东西,最终只是一块无法读取的废塑料?
“等等!”陆子昂突然出声。他放下橡胶锤,走到电脑前,目光扫过那个毫无反应的U盘接口,又看了看老王头工具箱里那些五花八门的工具。“老王头,你刚才说,电子元件怕什么?”
“怕潮气、灰尘、静电啊!”老王头下意识回答。
“那如果……”陆子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它不仅仅是‘怕’,而是已经‘死’了呢?”
“死了?”宇文殇和老王头都愣住了。
“对,‘休克’了。”陆子昂拿起那个U盘,掂量了一下,“二十年的沉默,或许让它内部的某些连接彻底‘睡死’了。常规手段唤醒不了。”
“那……那咋办?”张明宇声音干涩。
陆子昂没说话,目光在老王头的工具箱里逡巡,最终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盒子上——那是一个便携式的、用于检测电路通断的简易电击笔。
他拿起来,按下按钮,笔尖瞬间跳出微弱的蓝色电弧,发出“噼啪”的轻响。
“你……你想干嘛?”老王头的声音都变了调。
“试试……‘电击除颤’。”陆子昂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他拔掉U盘,拿起电击笔,对准了U盘的金属外壳——避开接口位置。
“卧槽!老陆你疯了!这玩意电压虽然不高,但直接怼上去,芯片分分钟烧成渣啊!”宇文殇吓得跳起来。
“我知道风险。”陆子昂眼神没有丝毫动摇,看向张明宇,“明宇,你爸把它藏了二十年,是希望它永远不见天日,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它能说出真相?”
张明宇看着陆子昂手中跳跃的蓝色电弧,又看看那个沉默的黑色U盘,仿佛看到了父亲在生命最后时刻,用尽力气把它藏进工具包夹层的画面。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试!”
“滋啦——!”
一声短促而刺耳的电流声响起!陆子昂手中的电击笔笔尖,带着跳跃的蓝色电弧,精准而短暂地点在了U盘的金属外壳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陆子昂迅速收回电击笔。老王头颤抖着手,拿起那枚似乎还带着一丝电流余温的U盘,再次插向电脑的USb接口。
这一次,他插得异常缓慢,异常郑重。
滴答。
一秒。
两秒……
“叮咚!”
一声清脆悦耳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天籁般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久违的、代表发现新硬件的图标,欢快地跳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新的盘符——“可移动磁盘 (G:)”——赫然出现在资源管理器里!
“成了!!!”宇文殇激动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泡面桶都跳了起来。
老王头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
张明宇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盘符,眼眶瞬间红了。父亲……他留下的东西……活了!
老王头颤抖着手,移动鼠标,双击点开了那个盘符。
里面没有预想中复杂的文件夹结构,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文件。文件名是几个冰冷的数字:
.log
1998年11月7日!正是粮票大叔在鼎盛制药的饮水机投毒事件中倒下的日子!
老王头深吸一口气,用微微发抖的手指,双击点开了那个日志文件。
就在404房间为U盘“起死回生”而激动不已的同时,一场针对“铁臂阿童木之手”的腥风血雨,已经席卷了网络。
#咸鱼天团非法医疗设备致人瘫痪#
#铁臂阿童木实为夺命之手#
#陆子昂张明宇草菅人命#
三个触目惊心、带着“爆”字的话题,如同三颗毒气弹,瞬间引爆了各大社交平台。
点开话题,置顶的是一个打着马赛克、躺在病床上的“受害者”照片,旁边是几张模糊的x光片和一份措辞激烈、盖着模糊红章的“控诉书”。
控诉书声称,其家属(一位年迈的肺癌晚期患者)在抗癌互助社区工友的“蛊惑”下,使用了陆子昂团队提供的“三无设备”——“铁臂阿童木之手”,结果导致“设备失控,造成严重胸椎压迫性骨折,脊髓损伤,现已瘫痪在床!”
控诉书末尾,还附上了一张打印出来的、模糊不清的所谓“设备使用风险告知书”,上面歪歪扭扭签着“陆子昂”和“张明宇”的名字。
水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涌入。
“太可怕了!为了出名不择手段!”
“拿人命做实验!必须严惩!”
“支持受害者家属!告死这群骗子!”
“之前胸口碎钢板果然是摆拍!骗子!”
“抵制咸鱼天团!抵制非法医疗!”
节奏被带得飞起。不明真相的群众被煽动,愤怒的情绪如同野火燎原。
之前“胸口碎钢板”直播积累的好感和支持,在“瘫痪”的惨烈指控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更致命的是,几个拥有百万粉丝的所谓“医疗科普大V”同时下场,开始从“专业角度”分析“铁臂阿童木之手”的“致命风险”。
“这种由非专业人员拼凑的装置,结构强度、压力控制、反馈精度都存在严重缺陷!极易造成二次伤害!”
“所谓开源传感器数据误差巨大,根本无法准确反映患者生理状态!”
“在未经严格认证和临床验证的情况下贸然使用,是对生命的极度不负责任!”
“建议有关部门立即介入,查扣设备,追究相关人员刑责!”
他们引经据典,术语频出,将“铁臂阿童木”批得体无完肤,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瘫痪事故“绝非偶然”,而是“必然结果”。
鼎盛制药的影子,在这些看似“客观中立”的科普背后,若隐若现。
张明宇的手机瞬间被打爆。媒体的、不明人士的、甚至还有恶毒的诅咒。
他脸色惨白地看着屏幕上那些恶毒的评论和“受害者”家属声泪俱下的控诉(尽管打了马赛克,但那种悲愤的情绪极具煽动性),刚刚因为U盘恢复而燃起的希望,瞬间被冰冷的恐惧和愤怒淹没。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是资本的构陷!他们不仅要夺走妍妍的生机,还要将他们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王八蛋!”宇文殇气得眼睛通红,一拳狠狠砸在墙上,“肯定是金锯子那孙子干的!找人冒充受害者!伪造证据!泼脏水!”
陆子昂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瘫痪受害者”模糊的照片,又看了看老王头电脑屏幕上打开的、那个名为“.log”的日志文件。
冰冷的现实如同两条毒蛇,一条噬咬着妍妍的生机,一条缠绕着他们的咽喉。鼎盛的反扑,比预想的更快、更狠、更无下限!
“老王头,”陆子昂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日志里……写了什么?”
老王头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脸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愤怒。听到陆子昂问话,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是记录!是二十年前那台被动了手脚的饮水机控制芯片的原始操作日志!
里面有远程操控指令的接入时间!有异常参数修改的记录!
还有……还有最后强行覆盖日志、试图毁灭证据的操作痕迹!虽然对方用了跳板Ip,但日志底层残留了半个没擦干净的设备mAc地址!”
他指着屏幕上几行密密麻麻的十六进制代码,“这半个mAc地址……指向的设备型号,当年只配发给鼎盛制药核心研发部门和……高层管理人员的私人安保系统!”
铁证!
虽然只是半个残缺的mAc地址,但结合日志里的远程操控记录,足以形成一个无法辩驳的证据链,将二十年前的投毒事件,牢牢钉死在鼎盛制药内部某些人身上!
张明宇浑身剧震,巨大的悲愤和迟来的真相冲击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二十年!父亲背了二十年的“操作失误导致事故”的黑锅,含恨而终!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然而,这迟来的铁证,在眼前这场针对“铁臂阿童木”的汹涌污名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网络上的滔天巨浪,会相信一个二十年前的、残缺的mAc地址吗?
会相信一个“瘫痪受害者”是假的吗?
“金锯子……”陆子昂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刺骨。他明白对方的意图了:用一场更猛烈、更“当下”的舆论风暴,彻底淹没二十年前的旧案!
让任何试图翻案的声音,都变成“为开脱新罪行”的狡辩!
“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张明宇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们伪造受害者,我们……”
“伪造?”陆子昂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看透一切的锐利,“他们既然喜欢演戏,那我们就陪他们演一场大的。”
他拿起手机,飞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张吗?是我,陆子昂。跟你借点东西……对,就现在。要你们剧组那个演过植物人的老戏骨,周师傅。
还有他全套的病号服、病历道具、最好再带个空轮椅过来……对,要快!另外,再帮我找个靠谱的、手快的跟拍摄影……不是拍戏!是……抓鬼!”
挂掉电话,陆子昂的目光扫过房间里愤怒、焦急、茫然的众人,最后定格在电脑屏幕上那残缺却致命的mAc地址上。
“宇文,老王头,你们守好这个日志,备份一百份!明宇,带上妍妍最新的、一切能证明她身体状况良好的检查报告原件!我们去会会那位……‘瘫痪的受害者’。”
他拿起桌上那个红色的橡胶锤,在掌心掂了掂,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
“想用群魔乱舞搅浑水?那就看看,是他们的鬼把戏够逼真,还是我们陆老师……更会指导‘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