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懂得照顾自己,你只好抢在她之前,把一切都做好。
虽然说每日的两餐都有你来送,但夫人院中也不能没有铁锅和碗具,平日里喝的水和天气冷时洗澡的水都要烧沸才行。
你去院中看了一下,发现地炉是现成的,只需要稍微清理地坑里的杂屑,再把吊起的绳钩换新,就可以再次使用。
与此同时延伸出的新问题,让你们两人都有些束手无策的,生火。
原始的法子肯定不行,别说夫人了,就是当过野人的你也不会钻木取火,没辙,你只能在购置物品中加一套打火石。
至于铁锅和木桶,这两样夫人找到了,就倒扣在水井边。
铁锅在阳光下泛着褐色的光泽,锈蚀的边缘是锯齿状的裂痕。你舀一瓢水浇上去,井水立刻从缺口处流出,在泥地上划出一道歪斜的暗色。
木桶倒是囫囵完整的,可凑近些,就能能闻到箍缝中渗出的淡淡水霉味,像隔夜的米饭混着青苔。
还是一起换新的吧,如果生病就不好了。
除了这些,夫人换洗的衣物、洗漱清洁相关的东西、以及缘一少爷再大些、用来磨牙和解闷玩具……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你之前从墓中带出的那些金银首饰也没有用武之地。
毕竟你的身份是夫人从外收养的孤女,一只普通的银饰镯子解释为家传还能说的过去,一次性拿出太多的首饰换钱可就是身上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你不想被人怀疑,那只最普通的银镯也只换到星点钱财,加上你做侍女的工钱,勉勉强强够用。
因为除了购置物品,你还要每天拿出一点钱来给夫人加餐,如果现在不养好的身体的话,未来迟早有你哭的时候。
啊、忘了屋内被褥也需要更换,但你拿不出那么多钱了,没办法,你只好偷偷顺了你的给夫人带去。
至于自己晚上睡哪里……
嘿嘿、
“严胜小少爷啊,小菩萨勒,收留我一段时间吧,最多到明年冬天,我就买新的褥子回来……”
你垂着胳膊,腰弯得低低的,声音顺着冰凉的地砖往上飘,轻得像根蛛丝,生怕惊着被褥里那团小小的婴儿。
余光扫过去,小婴儿在襁褓里动了动,小脸红扑扑的,浑然听不懂这絮絮叨叨。
你手却没停下,指尖刚碰着他的襁褓边角,便稳稳地把人往被窝深处挪了挪。棉花被芯被压得陷下去一小块,腾出的地方很窄的,只够你侧过身,肩膀抵着墙,蜷起两条腿。
鼻尖蹭到褥子,软乎乎的,混着太阳晒过的暖。
你把脸埋进去,颧骨蹭着布面的纹路,喉咙里闷出一声气,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算哪门子事。
夫人自始至终没说过要,也没有暗示你,甚至都没有提起。是你自己,看见夫人的褥子太薄太久,便揣着那点不值钱的心思,巴巴地卷了自己的铺盖送过去。
如今倒好,没了铺盖的人,夜里冻得牙齿打颤,竟要钻一个吃奶娃娃的被窝。
后槽牙咬得发酸,连带着耳根都烧起来,你指尖抠着褥子的边角,把那点棉布捏得发皱。
真是丢人……你怎么就做了这等没盘算的蠢事,连后路都没给自己留一条。
婴儿口中发出微不可察的嘤咛,这些天的照顾已经让你形成肌肉记忆,你的身体比脑子先快一步,眼睛一眨再聚焦,你就已经把严胜少爷抱在怀里。
……是不是你挤到他了?
心虚的情绪就像滴在水面上的墨汁,飞快地蔓延扩散,让其它情绪埋入深处,脑子里全然只剩下要如何补偿严胜少爷。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 ”
“いくさ の夜も 月が见える ”
“お前が 大きくなれば ”
“この里も 安らかになろう ”
……
睡吧睡吧 \/
在战争的夜晚也能看见月亮 \/
等你长大成人 \/
这个村子也会迎来安宁
……
你低声唱着子守呗,手抬起又落下,轻柔而缓慢地拍着严胜少爷的后背。
怀里的小身子渐渐沉了,呼吸匀得像檐角漏下的月光,你僵着胳膊不敢动,生怕稍一挪窝又把他弄醒。
但挨不过时间一久,手臂像和身体分离,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你好奇的和自己十指相扣,很新奇的体验,像是在和别人牵手。
害怕把手压坏,你这才小心把手抽出来,指尖却还是在抽离时蹭到严胜少爷露在襁褓外的耳朵,很软,仿佛刚出炉的糯米糍。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沙沙响。
你盯着印在纸窗上一簇朦胧的银团,眼皮子慢慢盖上,脑子却还在打转——
明日要早起去井边打水,把热水烧好……还要多攒些力气,去后山拾些枯枝换钱,或是重拾绣帕子的老本行……
总之要动起来,你离新褥子才会更近些。
正想着,怀里的小家伙忽然惊动,脑袋往你怀里拱,像是在找更暖的地方。
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你把他抱得更稳当,褥子被你们两人的重量压得愈发厚实,连带着漏进来的风都好似少了许多。
“睡吧严胜少爷……”你对着他的发顶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明早……很快太阳就升起暖和了。”
帐外的月光移了移,从纸窗的缝隙渗进来,落在严胜少爷的鼻尖,像顶了一个发着白光的萤火虫。
你脑子兀得蹦出这个比喻,顿时偏头笑了出来,为了压抑又不得不咳嗽几声。
仿佛把心头的淤气都咳出来了,余下的化成些微温的暖意,顺着血液漫流到四肢百骸。
你想着
这是夫人的孩子,是夫人的骨肉啊。
如此乖巧,如此怜爱,有着和夫人一样的黑头发红眼睛
你又怎能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