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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梯田记

楚地水工陈墨刚把新一批灌溉渠的图纸理好,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着粗重的喘息。他抬头望去,只见三个扛着锄头的农人站在门槛外,裤脚沾着泥,鞋面蒙着灰,为首的老者鬓角挂着汗,手里还攥着一把枯黄的麦穗,麦粒干瘪得一捏就碎。

“您就是楚地来的陈水工吧?”老者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发颤,“俺是巴蜀蜀郡青泥岭的李阿公,这是俺们村的王二娃和周媳妇。俺们……俺们是来求您救命的!”

陈墨赶紧放下笔,搬了板凳让他们坐,又倒了三碗凉茶。李阿公接过碗,没顾上喝,先把那把枯麦穗递到他面前:“陈水工您看,这是俺们今年种的新粮种,官府说楚地的粮种高产,俺们满心欢喜种在坡上,可一场雨下来,水全冲跑了,土也跟着溜,苗要么被冲倒,要么旱死——俺们蜀郡多山,平地上的田本来就少,坡地再种不了,今年冬天就要饿肚子了!”

王二娃在一旁补充,脸涨得通红:“俺们也试着挖过沟,想把水引到坡上,可沟刚挖好,下一场雨就塌了,土全堵在沟里,反而把苗淹了。楚地的平地灌溉渠,俺们照着画了图,可坡上根本没法修,渠水要么流太快冲了田,要么流不动积在沟里……”

周媳妇抹了把眼角,声音轻却坚定:“陈水工,俺们听说您在楚地把洼地都改成了良田,求您去蜀郡看看,哪怕只救一小块田,俺们也感激不尽!”

陈墨捏着那把枯麦穗,指腹能摸到麦粒的粗糙纹路。他在楚地治水利多年,知道山地治水比平地难,坡地存不住水、易水土流失是大问题。他没多犹豫,起身去里屋收拾工具:“李阿公,你们先歇会儿,我叫上小张,咱们这就去青泥岭。”

小张是张阿伯的儿子,跟着陈墨学了三年农耕水利,最懂土壤和作物的脾性,此刻正蹲在院里晒新收的粟种。听说要去蜀郡,他立刻把粟种收进竹筐,扛着锄头就过来:“陈叔,俺带了些楚地的黏土样本,说不定能用上——蜀地多红土,保水性怕是不好。”

当天下午,四人就踏上了去蜀郡的路。从楚地到青泥岭,要走三天山路,越往西南走,山越陡,路越窄,有的地方只能容一人侧身过,脚下就是深沟。李阿公边走边给他们指:“前面那片就是青泥岭,俺们村就在山腰上,坡地从山脚一直铺到山顶,看着宽,其实都是薄土,下面全是石头。”

到青泥岭时,正赶上一场小雨,山雾蒙蒙的,能见度不足三尺。陈墨跟着李阿公往坡地走,脚刚踩上去,红土就沾在鞋底,走一步滑半步。他蹲下身,抓了一把土,摊在手心:“这土黏性差,遇水就散,存不住水也保不住肥,难怪苗长不好。”

小张也跟着考察,指着坡地上的痕迹:“陈叔你看,这是之前挖的沟,两边的土都塌了,水流下来的时候带着土,把下面的苗都埋了。要是直接修渠,渠壁肯定撑不住。”

李阿公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蹲在雨里研究,心里又急又盼:“陈水工,俺们村的人都在山脚下等着呢,要是实在没办法,俺们也不怪您……”

“有办法。”陈墨突然抬头,眼里亮了,“咱们不修平地渠,修梯田——把山坡削成一层一层的,像台阶一样,每层田都留个边埂,能存水;再在每层田边挖个水窖,下雨时存水,天旱时用,这样水就跑不了,土也不会溜。”

“梯田?”李阿公愣了,“就是把山切成一块一块的?那得多少力气啊?会不会塌?”

“只要处理好田埂和地基,就不会塌。”陈墨蹲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梯田的样子,“每层梯田的宽度要看山坡的陡缓,陡的地方窄点,缓的地方宽点,田埂要用夯土打实,再混点碎石,防冲垮。小张刚才带的黏土,正好能用来铺田底,做防渗层,水就渗不下去了。”

小张也跟着点头:“对,俺们在楚地种稻的时候,就用黏土铺田底,水保得特别好。铺的时候先把田底整平,铺一层五寸厚的黏土,拍实了,再盖一层稻草,既能防渗,又能当肥料,等稻草烂了,土还能更肥。”

李阿公看着地上的画,又看了看陈墨和小张,突然抹了把脸:“俺们信您!俺这就叫村里人来,男的劈山夯土,女的筛土捡碎石,娃们帮忙运稻草,啥活都能干!”

第二天一早,青泥岭的村民全来了,足有两百多人,扛着锄头、拿着铁锹,在山脚下集合。陈墨先给大家分了工:青壮年跟着他和王二娃测地形、定梯田的位置,用绳子拉出线,确定每层的高度和宽度;妇女跟着周媳妇筛黏土、晒稻草,把碎石捡出来;老人和孩子负责把筛好的黏土和晒干的稻草运到坡上。

一开始,有人心里犯嘀咕。村里的老石匠蹲在一边,看着陈墨在坡上拉绳子:“陈水工,这坡这么陡,削成梯田,万一发大水,不还是要冲垮?俺们以前在坡上种玉米,都不敢种太密,怕土塌了。”

陈墨没急着解释,而是领着老石匠到一块缓坡上,先挖了个半尺深的坑,把黏土铺进去,用木夯一点一点打实,再铺一层稻草,又盖了层薄土:“老石匠您看,这黏土夯实了,比石头还结实,水渗不下去;稻草铺在中间,能缓冲水流的力气,就算下大雨,水也只会积在梯田里,不会冲垮田埂。您再看这田埂,俺们会用碎石混着黏土砌,比您砌墙还牢。”

老石匠蹲下来,用手敲了敲铺好的黏土,确实硬邦邦的,又摸了摸稻草:“俺懂了,这是给田做了‘盔甲’啊!俺这就带着徒弟们帮您砌田埂,保证比俺家的院墙还结实!”

最难的是处理那片最陡的山坡,坡度快有四十五度了,站在上面都要扶着树才敢动。陈墨和小张商量了半天,决定把这层梯田修得窄点,只种耐旱的粟米,田埂砌得宽点,用更多的碎石加固,还在田埂外侧种上紫花苜蓿——这种草根系发达,能固土,还能当饲料。

王二娃年轻力壮,带着几个小伙子在陡坡上挖土,一锄头下去,手上就磨起了泡,却没喊一声累:“陈水工,您说咋挖,俺们就咋挖,只要能种出粮,这点疼算啥!”

小张跟着妇女们筛黏土,手上沾满了红泥,却笑得开心:“婶子们,这黏土要筛细点,不能有小石子,不然铺在田底会漏水——您看,像这样,把粗的挑出来,细的留着,拍出来的田底才平。”

村民们白天干活,晚上就聚在李阿公家里,听陈墨讲怎么管水:“水窖要挖在梯田的最高处,这样水才能流到每层田里;天旱的时候,先浇下面的田,再浇上面的,因为下面的田离水源近,不容易干;下雨的时候,要是水窖满了,就把多余的水引到山脚下的沟里,别淹了田。”

小张还教大家做了个简易的水位计:用一根木杆,刻上刻度,插在水窖里,一看就知道水有多少,要不要浇水。村里的娃们学得最快,每天早上都跑去看水位计,回来跟大人报告:“阿爹,水窖里的水到第五个刻度了,够浇三天的!”

修梯田的日子里,陈墨和小张没回过一次楚地,吃住都在村里。李阿公每天都给他们煮新采的野菜粥,周媳妇把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煮了,给他们补身子:“陈水工,小张,你们为了俺们的田,晒黑了也瘦了,俺们没啥好东西,就这点心意。”

半个月后,第一批梯田终于修好了,共五层,从山腰一直延伸到山脚,每层田埂都整整齐齐,田底铺着黏土和稻草,旁边的水窖蓄满了雨水,在阳光下泛着光。村民们站在山脚下,看着这一层层“田台阶”,都忍不住拍手:“这梯田真好看,像给山穿了件绿衣裳!”

接下来就是种小麦。陈墨和小张把带来的楚地麦种分给大家,教他们怎么播种:“麦种要播得匀,每亩地播三斗,太深了出不了苗,太浅了会被鸟啄。播完后要盖一层薄土,再浇点水,让种子喝饱。”

播种那天,全村人都来了,连刚会走路的娃都跟着大人后面,用小手把土拨到麦种上。李阿公播完最后一把麦种,直起腰,看着眼前的梯田,眼里满是希望:“俺活了六十岁,从来没想过坡地能种小麦,要是真能收,俺要给陈水工立个牌位!”

接下来的日子,村民们每天都去梯田里看麦子。刚出苗的时候,是嫩绿色的,像铺了一层绿绒毯;长到半尺高时,开始分孽,一株能分出好几株;抽穗的时候,麦穗慢慢变黄,沉甸甸的,压得麦秆弯了腰。

中间遇到过一次旱情,连续十几天没下雨,梯田里的土有点干。陈墨让大家从水窖里抽水浇田,小张教大家用木桶担水,每株麦子都浇到:“别浇太多,浇透就行,不然麦根会烂。”

浇完水的第二天,麦子就精神了,叶子又变得绿油油的。李阿公摸着麦叶,笑着说:“这水窖真是好东西,要是以前,早就旱死了,现在有了水,麦子长得比平地还好!”

收割的日子终于到了。村民们拿着镰刀,走进梯田,割下一把把金黄的小麦,捆成束,运到山脚下的打麦场。石碾子轧过麦子,麦粒脱落下来,金灿灿的,堆成了小山。

李阿公捧起一把麦粒,放在嘴里嚼了嚼,甜丝丝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陈水工,小张,你们看,这麦粒多饱满,比俺们以前种的玉米多收了一半还多!以前这坡地,一亩地最多收两石,现在能收五石,俺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王二娃扛着一捆小麦,笑得合不拢嘴:“俺家种了三亩梯田,今年能收十五石,够吃一年了,还能留着明年当种子!陈水工,您这脑子真会转弯,楚地的法子到了俺们蜀郡,改一改就这么管用!”

周媳妇把新磨的面粉蒸成馒头,送到陈墨和小张手里:“陈水工,小张,尝尝俺们用新麦磨的面,香得很!”

就在这时,郡里的文书骑着马来了,手里拿着一份公文,走到陈墨面前,恭恭敬敬地递过去:“陈水工,郡丞大人听说您在青泥岭修了梯田,粮食大丰收,特意让俺来传信,说要把您的‘坡改梯’法子在西南各郡推广,还要上报朝廷,给您请功!”

陈墨接过公文,笑着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青泥岭的村民们一起干出来的,要是他们不信任我,不跟着干活,梯田也修不起来。”

文书看着眼前的梯田,一层叠一层,从山脚到山腰,像铺在山上的金毯子,水窖里的水映着蓝天,亮闪闪的,忍不住感叹:“真是奇观啊!以前西南各郡都愁坡地种不了粮,现在有了您的法子,再也不用愁了!”

后来,西南各郡的人都来青泥岭学修梯田,陈墨和小张又在蜀郡待了半年,帮着其他村子修梯田、挖水窖。到年底的时候,蜀郡的梯田种植面积达到了五万亩,山地粮食产量比去年提升了六成,村民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离开蜀郡那天,青泥岭的村民都来送陈墨和小张,李阿公给他们装了满满一袋新麦种:“陈水工,小张,这是俺们蜀郡的麦种,你们带回楚地,试试在楚地的坡上种,说不定也能丰收。俺们还在梯田边上种了桃树,等明年春天,桃花开了,你们一定要来看看,那梯田配着桃花,好看得很!”

陈墨和小张骑着马,回头望去,青泥岭的梯田在阳光下泛着光,村民们的身影越来越小,却像一团团温暖的火。小张笑着说:“陈叔,俺现在知道了,治水不是照搬法子,是要跟着地形变,跟着百姓的需求变,这样才能真正帮到他们。”

陈墨点点头,心里想着:这蜀山梯田,不仅种出了粮食,还种出了楚地和蜀郡的情谊,以后,这样的情谊,还会在大秦的每一片土地上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