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呢?”
莲瑶指了指。
“哦,这个啊,”
老掌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随意。
“此乃‘鲛人纱’,取南海深处千年鲛人月下泣珠时所织之绡炼制而成。其性至柔至幻,覆于面上,可掩真容。非元婴以上神念探查,或修为低于佩戴者,皆难窥其下容颜分毫。”
他捋了捋白须。
“小女修们喜欢买来戴着玩,挡挡风沙尘灰,也省些不必要的麻烦。作价一千灵石。”
遮掩面容,隔绝窥探……
这正是她眼下最需要的。
“也买了。”
又是一袋灵石落在柜台上,比刚才那个小一些,但分量依旧十足。
老掌柜麻利地取下那面流光溢彩的鲛人纱递了过来。
莲瑶将其轻轻覆在脸上,触感冰凉柔滑,如同第二层肌肤。
她侧身看向柜台内侧一面模糊的铜镜,镜子里映出的面容只剩下模糊朦胧的轮廓。
五官细节被鲛纱上不断流动的、细微的水纹悄然抹去、柔化,仿佛隔着一层波光粼粼的浅水,再也看不清本来面目。
很好。
她正欲转身离开这带来意外收获的百巧轩,店铺深处一块竖在墙边、落满灰尘的陈旧告示板,却意外地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板子像是很久没人打理了,木质发黑,边缘磨损严重。
上面密密麻麻贴着大大小小、颜色早已褪去或沾染污渍的纸张,字迹有的潦草如鬼画符,有的工整却蒙尘。
有悬赏某种罕见妖兽身上特定材料的、有求购年份苛刻灵草的、有招募临时护卫前往某个凶险之地的、还寻找遗失的祖传玉佩的……
各种委托和悬赏信息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层层叠叠,形成一片混乱而沉寂的信息丛林。
就在这片“丛林”最不起眼的右下边缘,一张墨迹尚新、纸张素白的纸条,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野,像一片新落的叶子,格格不入。
纸上字迹娟秀,笔锋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和潦草,仿佛书写者急于离开。
「寄售:筑基丹丹方(完整),一份。结金丹丹方(完整),一份。有意者询本店掌柜。」
莲瑶的瞳孔,在看清那两行字的瞬间,骤然收缩!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筑基丹!结金丹!
这两种堪称宗门立派根基、足以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引得无数散修和中小家族疯狂争夺的丹方。
竟然……竟然像处理寻常货物一样,被如此随意地、如此不起眼地贴在这样一家偏僻小店、一块积满灰尘几乎被遗忘的告示牌角落里?!
这简直荒谬绝伦!
这些丹方无不都是宗门秘藏、家族底蕴,是传承的命脉,被无数禁制和长老日夜守护,轻易绝不会外流!
这卖家……是何等来路?
又为何将这重要的丹方拿来出售?
无数疑问如同惊涛骇浪在她脑海中翻腾,清冷如冰湖的眼底,第一次掀起了难以遏制的巨大波澜!
她的指尖因内心的剧烈震动,而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
但强大的意志力让她迅速将这丝异样压下,声音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无波,却比寒冰更冷。
“那张纸,寄售丹方的卖家,是谁?我要买。现在。”
她的手指坚定地指向那个角落,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老掌柜顺着她笔直的手指望去,看清所指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缓缓开口。
“哦,那个啊…是个女娃儿留下的。只说了寄售,人已离去。老朽只负责传话,具体交易,需得她本人点头。”
“可以。”
莲瑶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联系她,告诉她,买家在此,随时可交易。”
老掌柜深深地看了莲瑶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脸上的鲛人纱,看透她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暗流。
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从柜台下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刻着简陋传讯符文的灰白玉牌。
他枯槁的手指在玉牌上快速划动了几下,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
玉牌表面光芒明灭数次,如同呼吸。
店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声。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玉牌才再次微弱地亮起,传递回信息。
老掌柜凝神感知着玉牌传递过来的讯息,片刻后,抬头对莲瑶道。
“那女娃回话了。她说,今日不便,明日午时,城中‘客来安’客栈,天字三号房面谈。过时不候。”
“客来安,天字三号房。明日午时。”
莲瑶清晰地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应下。
“好。”
此行的收获,已远超预期。
那两张丹方的价值,绝非区区灵石可以衡量!
若能得手……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
目的达成,莲瑶不再停留,转身便朝店外走去。
“百巧轩”内陈旧的气息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就在她的莲足即将迈过“百巧轩”那略显陈旧的门槛时。
门外街道上鼎沸的人声里,几个修士刻意压低了却依旧难掩兴奋的交谈声浪,猛地扎进了她的耳中,清晰得如同就在身侧。
“嘿!听说了吗?就前几天!万宝阁门口那事儿!”
“万宝阁?又出什么新鲜事了?快说快说!”
“新鲜?简直炸了锅了!轰动全城啊!”
“我当时就在场!看得真真儿的!阴尸宗那个平日里鼻孔朝天、眼高于顶的娘们儿,白画屏!带着她那几个人不人鬼不鬼、浑身冒阴气的手下,大喇喇地堵在万宝阁那气派的大门口,也不知道要干嘛,那架势,啧啧,狂得没边了!周围都没人敢靠近!”
“白画屏?阴尸宗那个有名的妖女?她跑万宝阁撒野?疯了吧?万宝阁是好惹的?”
“谁说不是呢!都以为要打起来了,看热闹的都围了好几圈!”
“结果你猜怎么着?万宝阁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就那么大摇大摆地,一个人走出来了!直接走到白画屏面前,连句场面话都懒得说,抬脚就那么一踹!”
说话那修士激动地手舞足蹈,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干脆利落的侧踹动作。
“‘嘭’!结结实实,正踹在白画屏那妖女的心口上!”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周围听众的胃口,才用更夸张的语气继续说道。
“那妖女,哼都没哼出来,整个人就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踹得倒飞出去十几丈远!‘哐当’一声巨响,硬生生砸在对街店铺厚实的石墙上,那叫一个瓷实!墙都裂了缝!她那几个平时凶神恶煞的狗腿子,当场就吓傻了,愣是没一个敢动弹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嘶——!”
“我的天!”
“真…真踹飞了?一脚?!”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和惊呼,仿佛每个人都亲眼目睹了那惊世骇俗的一脚。
“千真万确!就一脚!干净利落!啧啧啧……阴尸宗这次,脸可丢到姥姥家了!白画屏被人像抬死狗一样抬回去的时候,听说那脸色,比她们宗门的死人袍子还难看!哈哈哈!万宝阁阁主,真他娘的是个狠人啊!”
议论声浪随着那几个修士勾肩搭背、兴奋地走远而渐渐模糊、消散在街市的喧嚣里。
莲瑶的脚步,在门槛内侧,微不可察地停顿了那么一刹。
脸上的鲛人纱如水纹般轻轻拂动。
万宝阁阁主…
果然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