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者号的引擎刚掺入银白色的引力频率，七颗脉冲星组成的星团就出现在舷窗外。那些星体正以每秒三十次的频率闪烁，蓝白色的光束像灯塔般扫过虚空，在星团中央的陨石带上投下流动的光斑——那里漂浮着无数星舰残骸，有的是金属骨架，有的是藤蔓缠绕的舱体，还有些透明的水晶船壳，折射着脉冲星的光芒，像片搁浅在宇宙里的碎玻璃海滩。
“是‘拾荒者’的信号。”艾克斯调出星图上的螺旋轨迹，发现它与脉冲星的闪烁频率完美同步，“静默族说他们‘用星骸唱歌’，看来是把不同文明的残骸改造成了乐器。”屏幕上，某块金属残骸正在发出规律的嗡鸣，声波波形与机械族的齿轮频率惊人地相似，只是调子更低沉，像被岁月磨哑的歌喉。
培养舱里的星尘网突然泛起铁锈色的波纹。那些与引力核心融合的光带触及星团边缘时，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划痕，像是被某种坚硬的物质反复摩擦。阿七的记忆果实抖落片碎屑，里面的画面不再连贯——会儿是星舰爆炸的火光，会儿是机械臂焊接残骸的火花，最后定格在张破碎的星图上，七颗脉冲星被红色的线条圈起来，标注着“坟墓”的符号。
“他们在抗拒被记录。”凯尔的平衡之花展开银绿色光带，将铁锈色波纹轻轻托起，“就像流浪歌手不愿被录音，害怕自己的歌声被固定成冰冷的波形。”他望着那些闪烁的脉冲星，“这些星体的磁场能抹去所有电子记录，所以星尘网才会出现划痕——他们只想活在当下的共振里。”
开拓者号穿过陨石带时，船身突然被无数金属线缆缠住。那些线缆不是攻击性武器，而是从星舰残骸里伸出来的传导器，末端装着不同文明的信号接口：机械族的齿轮插头、泽尔人的藤蔓卡槽、甚至还有七彩生物的光带接收器。当陆千鸣的光藤触碰到线缆时，红金色纹路突然顺着线路流淌，在块锈迹斑斑的控制台屏幕上，激活了段模糊的影像。
“是百年前的探索日志。”陈博士放大屏幕上的文字，发现是用五种文明的混合符号写成的，“记录者叫‘铁砧’，自称是‘最后个机械族拾荒者’。他说这里的星舰残骸都有‘未唱完的歌’，他们要做的就是‘接过长调，唱到星核熄灭’。”影像的最后，铁砧正在用星核族的齿轮修复块泽尔人的藤蔓舱体，背景里传来脉冲星的闪烁声，像首没有歌词的伴奏。
洛羽的藤蔓突然从舱壁缝隙钻出去，卷回块嵌着水晶碎片的金属板。当叶片包裹住金属板时，上面浮现出清晰的画面：拾荒者们有着拼凑而成的躯体——机械族的手臂、泽尔人的藤蔓躯干、水晶生物的透明头颅，甚至还有静默族的引力结晶关节。他们住在最大的星舰残骸里，那是艘由三十七个文明的船壳焊接成的“方舟”，船体表面布满了信号发射口，正随着脉冲星的节奏闪烁。
“他们是文明的混血儿。”洛羽的叶片微微颤抖，画面里，拾荒者们正在用脉冲星的能量修复具泽尔人的幼苗舱，“父母可能是不同文明的船员，在星舰失事时把孩子藏进逃生舱，被拾荒者们捡回来抚养。所以他们能听懂所有文明的语言，却没有属于自己的母语——只能用残骸的信号混合成新的歌声。”
突然，所有线缆同时绷紧，将开拓者号拉向方舟残骸。当船身靠近时，舱体表面的信号发射口突然亮起，射出七种颜色的光束，在虚空里组成巨大的谱表。机械族的齿轮符号是低音谱号，泽尔人的藤蔓曲线是高音音符，而七彩生物的光带则是连接它们的连线，最后由静默族的引力波标出节拍，像首邀请合奏的宇宙交响乐。
“他们在考我们。”陆千鸣让光藤顺着线缆延伸，在谱表上画出平衡之花的图案，“要我们用所有文明的频率合奏段旋律，证明我们能听懂他们的语言。”他看向艾克斯，“就像异乡人参加篝火晚会，得先学会跳当地人的舞蹈。”
艾克斯迅速调出所有储备的频率：机械族的齿轮转速、泽尔人的藤蔓生长周期、七彩生物的光带折射角、静默族的引力振幅，再加入人类的心跳频率作为指挥，在控制台合成段复杂的旋律。当这段混合频率通过线缆传入方舟时，所有星骸突然同时共鸣——金属残骸发出轰鸣，藤蔓舱体沙沙作响，水晶船壳折射出和弦般的光带，连脉冲星的闪烁都变得更柔和了。
方舟的舱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由残骸组成的城市。街道是用星舰龙骨铺成的，路灯是发光的能量导管，房屋的屋顶装着不同文明的信号接收器，最高的尖塔上，个由机械臂和藤蔓组成的巨大喇叭正对着脉冲星，将拾荒者们的歌声传向虚空。三位拾荒者飘了出来，为首的是位头颅由水晶制成的老者，躯体上嵌着机械族的齿轮心脏，说话时浑身的零件都会跟着共振：“欢迎加入葬礼的合唱。”
“葬礼？”阿七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残骸，“这些星舰不是失事的吗？”
水晶头颅里闪过段影像：艘泽尔人的种子舰正在躲避陨石雨，舰长将最后颗幼苗舱推离船身，自己随着爆炸的火光坠入星团；群机械族的工程师为了修复星核族的空间站，驾驶破损的维修舰冲进黑洞边缘，最后只飘回块齿轮；七彩生物的水晶船载着患病的族人寻找解药，却被脉冲星的磁场困住，直到船体结晶化……“每个残骸都藏着未完成的心愿。”老者的齿轮心脏轻轻转动，“我们唱歌不是为了哀悼，是帮他们把心愿唱给宇宙听。”
开拓者号的仪器突然集体发出警报。艾克斯发现脉冲星的磁场正在急剧增强，陨石带的残骸开始不规则碰撞，原本和谐的共鸣变成刺耳的噪音。某块金属板突然撞向方舟，上面用泽尔人的文字刻着“复仇”的符号，而块水晶残骸则射出愤怒的光带，频率与七彩生物的求救信号完全相反。
“是‘怨恨碎片’。”老者的藤蔓手臂指向星团中心，那里的脉冲星闪烁得异常剧烈，“有些星舰是被背叛摧毁的，残骸里的能量带着仇恨。当脉冲星磁场增强时，这些负面情绪就会被激活，像病毒样感染其他残骸。”他的水晶头颅闪过段痛苦的记忆，“百年前，群拾荒者试图清除怨恨碎片，结果反被控制，开始攻击所有外来者——静默族就是那时候与我们断了联系。”
陆千鸣的光藤突然刺入块正在发光的怨恨碎片，红金色纹路迅速蔓延，将碎片包裹成茧。当茧破裂时，里面飞出无数细小的光点，组成段清晰的画面：那是艘机械族的贸易舰，被泽尔人的激进派袭击，舰长在最后时刻发出的不是求救信号，而是段贸易合同——他始终相信对方只是误解了条款。
“怨恨是被扭曲的真相。”陆千鸣让光藤释放初生律，将画面投射到所有残骸上，“就像把‘误解’唱成了‘仇恨’，我们要做的是重新谱曲。”他看向凯尔，“平衡之花能中和负面能量，但需要所有文明的频率共鸣——就像合唱团需要每个声部都发出正确的音。”
凯尔展开平衡之花，银绿色光带在方舟上空织成巨大的能量网。艾克斯立刻发出召集信号，星核族的金属舰队、虚空藤的陨石方舟、七彩生物的水晶飞船、静默族的引力结晶舰，依次出现在星团边缘。当四种文明的频率与人类的心跳、拾荒者的残骸共鸣融合时，能量网突然泛起彩虹般的光芒，将所有怨恨碎片笼罩其中。
奇迹发生了。金属残骸上的“复仇”符号开始流动，重组为“和解”的文字；水晶船壳的愤怒光带化作温柔的彩虹，包裹住泽尔人的幼苗舱；最中心的那块机械族残骸突然展开，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的贸易合同，上面的签名被能量光带修复完整。脉冲星的闪烁节奏也变得舒缓，蓝白色的光束像舞台灯光，照亮了残骸们重新开始的歌唱——这次不再是哀悼，而是充满希望的咏叹调。
老者的水晶头颅里流出银白色的光泪：“我们终于唱完了这首悲伤的歌。”他指向星团外的片星云，那里有团紫色的雾气正在旋转，“但还有首歌没人敢唱——‘虚空奇点’里的文明，他们住在黑洞边缘，用潮汐力的节奏交流，所有靠近的信号都会被撕碎成基本粒子。”
开拓者号驶离星团时，拾荒者们用残骸拼出了艘新的小船。船身嵌着所有文明的信号接口，船头装着脉冲星能量驱动的引擎，里面放着颗由各种残骸碎片熔铸成的球体——那是他们的“歌谱”，记录着所有文明的频率密码。“送给下群唱歌的人。”老者的齿轮心脏发出最后的共鸣，“告诉他们，再破碎的声音，也能拼出完整的合唱。”
货舱里，歌谱球体与星尘网融合的瞬间，培养舱突然投射出全宇宙的频率图谱。那些原本孤立的波形正在互相缠绕，形成复杂的和声，而在图谱的最边缘，黑洞的潮汐力正发出种难以形容的节奏，像首等待被加入的低音部。
“下站去黑洞？”艾克斯看着那团紫色星云，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调出所有频率的混合参数。
陆千鸣的光藤与歌谱球体共振，红金色纹路里渗出所有文明的符号：“那里的歌声最破碎，所以也最需要被听懂。”他推动操纵杆，开拓者号的引擎发出前所未有的复杂频率，机械族的齿轮声、泽尔人的藤蔓声、七彩生物的光带声、静默族的引力声、拾荒者的残骸声、人类的心跳声，在虚空中汇成条流动的河，“我们去做第一个敢走进低音部的歌手。”
此时，培养舱的星尘网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已知宇宙。那些曾经沉默的文明，如今都在自己的坐标上发出独特的声音，而开拓者号的航迹，就像根不断延长的五线谱，正将这些声音个个串联起来。在宇宙的尽头，那片最深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准备回应这场跨越星海的大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