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江离抬眼,眼底满是警惕。
吴俊池想起了两人第一次接触,他强硬地把她塞进车厢,她像只受伤的大雁,一声空弦都能让她惊惧无措。
他刚一抬手,郁江离便立刻躲开,缩在软榻一角。
吴俊池放下手,身体却覆了上来,一手撑在竹木扶手上,身体悬空,炽热的呼吸强势而温柔地落在郁江离的脸侧,另一只手摸上她的额角。
想到这红红的一块,是昨晚睡觉不老实,从床上掉下来摔得,吴俊池便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点心疼。
这次,郁江离没有躲。
她不是接受了他,而是避免惹怒他。
吴俊池明白。
但她没有躲开,他已经很开心了。
“阿离,”吴俊池说着,手指渐渐落到她的脸颊,轻轻摩挲,郁江离本能地偏过头,他没再追上去,只是耐心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接受我。但顾霜辰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们忘掉秋玉芷,也忘掉顾霜辰,好不好?”
“总要给我一点时间吧!”郁江离偏着头,心虚不敢看他。
尽管是缓兵之计,他也认了。
其实,在决定前往停雾山之后,他就后悔了。
他记得他吻她的每一个瞬间,也记得她一次次倔强又无能为力的每一个表情。
不知不觉中,她早已不是秋玉芷的影子。或许,她从来都不是秋玉芷的影子,因为她们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秋玉芷欲迎还拒,总是一副软弱无依,楚楚可怜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而面对他的示好却不明确表态。最后还是撩火了他,在学校附近的廉价出租房里,她成了他身下清纯却妩媚的小白兔。
顾霜辰提醒过他,这个女孩儿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他以为顾霜辰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谁知后来,秋玉芷左右逢源,搞出了许多误会,他和顾霜辰不知打了多少回架,从无话不谈变成无话可说。
再后来,秋玉芷怀了顾霜辰的孩子,顾老爷子动了大怒,拿着藤条把顾霜辰抽到昏厥。高烧昏迷,意识不清,但嘴里仍旧念叨着,秋玉芷的孩子是他的。
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
谁知,顾霜辰清醒之后,秋玉芷就落了胎,自此,音信全无。
而郁江离的出现,像一块双面胶,让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再次有了交集。
?
停雾山,琅琊居。
一天一夜,江荀实在忍不住,倚在亭柱上打了个盹。
“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睡梦中,类似的声音不知响了多少次,渺远到几不可闻,却又十分清晰回荡在心间。她揉了揉眼睛,视线渐渐清晰。
不远处的晨雾里,站着一道身影,瘦削,峻拔,落寞。渺远的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
“哥……”江荀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短短几天,顾霜辰瘦了好几圈。只有在出发接郁江离的时候,她才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容。
而现在,那丝笑容一定消失了吧……她不敢喊他,不敢面对他,也不想逼他。
太阳驱散了晨雾,顾霜辰终于拨通了电话,然而只有语音信箱。
顾霜辰的声音苍白无力:“吴俊池,你到底想怎样?”
看着顾霜辰挂掉电话,待他平静片刻,江荀才喊了他:“哥,他们应该不会来了。我们先回吧,你也需要休息。”
顾霜辰叹了口气,他好像从未像现在这样累过。
刚走到亭下,秋玉芷便跳了出来:“顾霜辰,你说,为什么郁江离没有回来?这么多天,孤男寡女,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说不定,是郁江离自己不想回来。与其回来,不贞不洁的,还不如留在吴俊池身边当个外室……”
“啊——”秋玉芷话音未落,便被人一脚踹倒。她捂着上腹,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霜辰:“你……”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给点甜头就上床?”
顾霜辰冷冰冰地扔下一句,不想多看她一眼,拉起江荀上了车。
刘少华愣了一瞬,但看顾霜辰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默默发动车子。
汽车在盘山公路匀速行驶,后视镜里,一个女人跌跌撞撞追着汽车跑。
江荀抿了抿唇。秋玉芷说的那些话,挨一脚真不冤枉。但此时此刻,她又觉得她好可怜。
她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几次回头,揪心揪肺,就是不敢贸然开口。
一向莽撞如她,也知道谨慎了,只因顾霜辰的脸色实在难看。
汽车转了个弯,悄悄降低了速度。
顾霜辰假装不知。江荀试探地开口:“哥,要不我们等等她吧……虽然她很可恶,但万一留着有一点用处呢……”
她不清楚顾霜辰,但清楚男人。
如果这次永远失去了秋玉芷,那秋玉芷就真的成为白月光了。她跌跌撞撞追着汽车,柔弱,凄惨的模样,会永远留在顾霜辰的心里,然后在岁月的沉淀之下不断美化。
男人,总是喜欢怜爱弱者。
何况,是一个那么漂亮的弱者。
她不想,也绝不能让顾霜辰的心里留下这样一个影子,横亘在顾霜辰和姐姐之间。
她相信顾霜辰,但不相信男人。
顾霜辰沉默片刻,叫刘少华停了车。
江荀没有犹豫,立刻下车折回去,将秋玉芷扶了过来。
那段路很长,秋玉芷仿若鸿毛一般,轻飘飘倚在江荀怀里。
凌乱的黑发覆在苍白的小脸上,靠近汽车的一瞬间,秋玉芷晕了。
江荀深吸一口气,自己将她搬到了后座。
顾霜辰始终无动于衷。
刘少华本想下车的,但看江荀如此利索,下了一半,又坐回去了。
江荀去了副驾驶,顾霜辰换到另一辆车上。
回到烟霞居,秋玉芷还没有醒来。
顾霜辰联系了威廉。
意料之内,没有大碍。
顾霜辰连问都没问,同威廉聊了会儿生意上的事情,着刘少华将他送回去了。
秋玉芷醒来,见是江荀在身边照顾,又嫌恶地闭上了眼。
江荀倒了杯热水,隔着玻璃杯探了探温度,不算烫,递到她面前:“起来,喝水。”
秋玉芷依旧不理。
江荀放下水杯:“何必呢?你又死不了?”
“你怎么知道?”秋玉芷睁开了眼睛,却不肯转过头来。
“新买的房子,还没怎么住就出了人命。谁心里不膈应?”
“呵……”秋玉芷转头看,幽深的瞳孔冒着死气,“你和郁江离一样,让人恶心。”
江荀没有接话,又把水递到她面前。
她探着头喝了一口,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你以为这样,就能减少我在顾霜辰心中可怜的样子,对吗?”
啊?江荀还没反应过来,秋玉芷已经夺过水杯,摔碎在地上,紧接着,整个人便从床上滚了下来,输液的针头扎破了血管,手背上顿时鼓起一个青色的包,而透明液管已经抽了半管血,红殷殷的,十分骇人。
“哥!哥!”江荀吓傻了,立刻飞奔出去,把顾霜辰叫了进来。
然而,房间内的画面让江荀倒吸一口凉气。
秋玉芷的额头撞破一个口子,汩汩鲜血正从额角流下来,衣服上,地板上全是血。
“秋玉芷!”顾霜辰大呼一声,一个大步冲进房间,一条腿跪在地上,将针头拔了出来,然而地上的玻璃渣却毫无规律地扎进了她的身体,手臂,腹部,大腿……到处都在流血。
顾霜辰将秋玉芷抱到床上,给萧瑾生打了个电话,随后,叫江荀拿急救箱过来。
为秋玉芷止了血,萧瑾生也赶到了。
顾霜辰特意嘱咐,让他自己来,任何人不准带。
萧瑾生还以为是吴俊池把郁江离送回来了。
谁知,一脚迈进房间,眼镜差点掉下来。
“这…这……这……”
“自己作的,给她处理一下。”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没过几秒,萧瑾生打开房门,看着坐在沙发上发愣的顾霜辰,结结巴巴地说:“白……白榆,我……我……我需要一个……一个……”
“江荀,你过去。”
顾霜辰思索片刻,把江荀指派了去。
江荀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双脚却扭捏着挪不动,她还没想好怎么和顾霜辰解释。
因为顾霜辰自始至终没问过她,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哥,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有伤害她……我发誓。”
顾霜辰抬头,看着小姑娘一脸认真又惊恐地样子,不禁笑了。
姐妹两个虽然长得不像,但神情却是如出一辙。
“我知道,不怪你。”
“是真的!”
顾霜辰轻描淡写,江荀以为他不信自己,急得直跺脚。
“我当然相信你。这种情况,就算你姐来了,也只有吃暗亏的份。去吧,和瑾生哥哥好好学,以后自己出去上学,难免要用到。”
说着,站起身朝萧瑾生介绍道:“阿离的妹妹,江荀,你也可以叫她‘小妤’。马上要出国了。本来是打算送到你那里学习几天的,但是一来二去耽搁了,趁这次机会,你教教她,必要的时候,能帮自己一把就够了。”
这是医术!哪里有速成的?!
萧瑾生在心里把顾霜辰三辈以上的祖宗骂了个遍,“哦!原来是郁小姐的妹妹,那肯定一学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