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护推开寝殿门时,倾城正垂首蜷在梨木榻上看书,月白色的纱裙垂落成瀑,一双莹白的玉足在裙摆下若隐若现,昏黄的烛光在她身上投下细碎的暗影,宛如一幅静谧的画。温热的情绪莫名漫过君护的心口,他突然就觉得很安心。这里是他们的家,她是在等丈夫归家的妻。
君护轻轻走到她身后,伸手半握住她拿书的手。
“看什么书?这么认真?”他的语调带着些许不自觉的温柔。
倾城微愣,转瞬压下心中忐忑,刻意将手中正看的医书展开给他看。
“我在研究医书。”
君护轻扫了医书一眼,不解道:“怎么又看起医书来了?是宫里太无聊了吗?”
倾城坐起身,留下一方位置,君护从善如流在她身侧坐下,倾城指着医书上肾阳衰微的症状对君护道:“这书上记载的症状跟王祖父如今的很像,我想看看医书上有没有记载能医治他的良方。”
君护闻言嘴角上扬,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那么多太医治了这么久都没治好,你看看医书就能有办法?”
倾城在他脸上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心底有了一丝安慰。
她故作不悦道:“你这是在嘲笑我不自量力吗?”
君护见她不高兴,连忙解释道:“怎么会?你一片孝心,我怎么会嘲笑你,这样吧!明日我就安排你就和太医们一起研究医治王祖父的良方。”
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坦荡和真诚让倾城不禁生出了内疚,她不该怀疑他。弑君杀父,谋朝篡位是多么大罪孽,君护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可万一呢?万一他真的为了王位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倾城的脸色变了又变,君护看出了她的异常,柔声问道:“怎么了?”
倾城内心天人交战,但最终还是说服自己相信君护。万一赌错了,大不了一死而已,身为妻子,为了规劝丈夫不做千古罪人,即便因此而死也是死的其所。
“我发现,王祖父如今每天吃的药不仅不能治病,还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强烈的震惊直击君护面门,他猛的站起身,目光骤然变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方才的话已经用尽了倾城的勇气,见君护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她顿时惊慌失措,难道是自己赌错了,真的是他!可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她已没了退路,思及此,她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那就让她做一回死柬的勇士。
“我是说有人要毒杀王祖父,谋朝篡位。”
君护如遭雷击,此时王祖父如果出事,他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从豫王突然获罪开始,这一切就是一个精心为他布好的局,他们把他推到最高处,只为让他来做这个弑君夺位的千古罪人。可笑他置身其中,竟恍然未觉,还以为那个至尊之位已经唾手可得。
君护望着倾城一副视死而归的表情,心中涌起感动,她以为他为了王位毒杀王祖父,却仍然试图劝解他。他苦笑道:“你知道吗?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我做的,我真的是这样六亲不认的无耻小人,你方才的话会要了你的命。”
倾城闻言浑身一震转而立即笑了,他这么说就是,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这件事你根本毫不知情对吗?”
此刻倾城心中已然确定不是君护做的,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君护望着倾城急切的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
“是的,我根本不知道此事,我承认我有野心,但我不会踩着亲人的骨血上位。”
倾城几乎喜极而泣,随即又担忧起来。
“那会是谁?是谁要毒杀了王祖父?还想嫁祸给你?会是良妃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倾城接连的问话令君护眼中越发晦明晦暗,他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不管是谁?我们如今已知道他的目的,接下来我自有应对之法。”
“真的吗?你已有办法,太好了!”
倾城喜道,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雍和宫内殿殿门紧闭,所有宫人都守在殿外。
良妃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此刻正垂首立于殿中,一个看着仙风道骨的黑衣老者负手背对着她站在上首。
“师父,君护其人不近女色,我送到他殿中的美人他始终没碰过,如今还接了他的王孙妃入宫。师父想留下他骨血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老者叹息一声。
“可惜了,君氏两父子都是世间少有的人中龙凤,如此人才未能延续血脉实在令人叹息。”
“倒也未必,君护不是还有一妻一妾吗?她们都不能为他延续血脉吗?”
老者并未作答,沉默半晌而后缓缓道:“罢了,如今箭在弦上 ,已不得不发,一切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吧!”
肃政殿,子时的天幕像浸透墨汁的黑布,浓稠得化不开一丝光亮。君护望着榻上少女在睡梦中皱起的眉头,忍不住轻轻伸手抚了抚。
是时候把她送回去了!完璧归赵!
君护不禁自嘲一笑,当真是一语成谶。
翌日一早,君护将一封信交给倾城。
“倾城,你帮我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安国公寒烟。”
“寒烟?”倾城不解,转而又道:“她能帮你解当下困局对吗?”
君护点了点头,而后又在她耳边道:“为了能让你尽快出宫又不惹人怀疑,我们得演一场戏。”
说完君护一把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接着抓起倾城的手在自己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而后用力推开殿门,朝外面的进宝厉声道:“将这个不懂规矩的女人给本王即可送出宫去!”
红玉和进宝互相对视一眼,不明所以,明明昨夜还好好的,怎么一大早就闹起来了。一抬眼看到君护脸上的巴掌印,顿时明白过来,王孙妃怎么敢动手打监国,难怪监国发了如此大的火。
倾城哭哭啼啼的被送上出宫的马车直接回了太子府。不久后,她乔装改扮从后门而出直奔安国公府。
沈长歌此刻就住在安国公府,寒烟前几日传信给他,说她在南安这边的事已了,想回北临,让他来接她回家。他带人连夜乔装进了南安城,本打算今夜就带她暗中离开。不想今日一大早倾城竟突然来了安国公府,还带来了一封君护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