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这次也是怪我。”赵牧打断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没有让夜枭及时出手把你救下,还拿你当诱饵去钓鱼。”
“不过我也无意解释什么,但你可以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次云袖被崔家绑去,也是阴差阳错,赵牧只是将计就计罢了,而且他一直都让人暗中跟随护着这丫头,自然心中无愧,不过......
让他去安慰人,这还真是有些强人所难,所以从来不会说安慰话的赵牧只能这么说,来让这丫头安心......
可翩翩也是这番话,如同温润的溪流,缓缓冲刷过云袖紧绷的心弦。
她没有听到任何直接的安慰,却奇异地感到一种坚实的力量。
是啊,她回来了,公子派人救她回来了,那些恶徒已被擒获或逃窜。
她才是那个从险境中脱身的人,为何还要被那时的恐惧所奴役?
她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手,指尖轻轻搭上琴弦。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弹奏,而是闭眼凝神片刻,调整着呼吸。
当她再次拨动琴弦时,那首《清心谣》终于渐渐找到了它应有的韵味。
虽然依旧不如往日明媚,却不再是仓皇零落,音色变得连贯而沉稳,如月光下的溪流,潺潺淙淙,虽有轻愁,却不再有惧意。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在水榭中缓缓散去。
赵牧微微颔首,并未评价琴艺,只是道:“行了,夜也深了,你早写回去歇着吧.....”
云袖起身,盈盈一拜:“谢公子。”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踏实。
赵牧看着她离去时明显挺直了几分的背影,目光微动。
次日黄昏,阿依娜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精致木盒来到云袖房前。
“云袖姐姐,”阿依娜将木盒递给她,“公子让我给你的。”
云袖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枚龙眼大小的褐色香丸,质地细腻,散发着一种清冷微甘的香气,闻之令人心神一宁。
盒盖内侧还刻着一行小字:“安神静心”。
阿依娜低声道:“公子说,若是夜间难以安眠,可取一枚置于香囊,或于睡前在炉中熏燃少许。”
她顿了顿,学着赵牧那平淡的语气补充道,“公子还说,山庄虽小,足护你我。心若安定,处处皆安。”
云袖捧着那盒香丸,指尖微微颤抖。
那句“足护你我”如同最温暖的羽翼,轻轻包裹住她昨日之前还惶惑不安的心。
她终于明白,公子什么都懂,他只是用他的方式,点醒她,安抚她。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木盒紧紧捂在胸口,重重点了点头,眼中似有水光闪动,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凝聚起来的安然。
是夜,云袖房中并未点灯,只在枕边放了一枚盛着那安神香丸的锦囊。
清冷的香气丝丝缕缕,伴她入眠。
多日来第一次,她沉沉睡去,眉间再无惊悸。
而书房内的赵牧,听着夜枭回报完卢家近日的焦灼动向以及边境那点微不足道的异动后,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让他们继续盯着,尤其是往北边去的所有消息。”
夜枭离去后,他独自对弈片刻,终觉索然无味,遂吹熄了灯,任由满室清寂的月光流淌。
窗外,万籁俱寂,唯有秋风走过竹叶的沙沙细响,温柔地抚摸着山庄的夜晚。
可在定北城再往北,那是荒原辽阔,秋草枯黄。
凛冽的北风卷起砂砾,抽打在戍边士卒冰冷的铁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天际线处,几缕孤烟笔直,那是唐军烽燧示警平安的信号。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边关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一骑快马带着滚滚烟尘,疯也似的冲入定北城城门,马背上的斥候嘴唇干裂,甲胄沾满尘土,嘶哑的喊声惊动了城头的守军:“急报!薛将军!紧急军情!”
镇守将军府内,薛万彻正对着巨大的牛皮地图凝神。
自棉甲配发以来,边军巡逻范围和效率大增,对草原动向的掌握也细致了许多。
但连日来,多处斥候小队回报,在边境线附近发现小股突厥骑兵活动的痕迹。
他们行踪诡秘,不与唐军接触,更象是在反复试探着什么,或者……在接应什么人。
“将军!”亲卫引着那名疲惫不堪的斥候疾步进来。
斥候单膝跪地,声音急促:“禀将军!昨日未时,丙字三号烽燧以北三十里,发现约五十骑突厥游骑!”
“他们……他们不像寻常部落散兵,队形整齐,装备精良,其中几人马上驮着沉重的包裹,用皮毡盖得严实!”
另一名跟进来的校尉补充道:“我们一小队人马试图靠近侦查,对方立刻后撤,速度极快,并且……并且沿途刻意破坏了痕迹,手法老练。”
“我们追出十里,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但在他们停留过的地方,发现了这个。”校尉递上一块被踩进泥里的碎布,布料是上好的江南细麻,绝非草原之物,边缘还绣着半片精致的缠枝莲纹。
薛万彻接过碎布,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
这纹样,他有些印象,与之前百骑司通报中,提及的崔家死士令牌上的纹饰极为相似!
再加上斥候描述的“沉重包裹”和“接应”的迹象,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长安发来通报中那个逃走的突厥人,恐怕真的接应到了从长安漏网的崔家核心人物,甚至可能携带了大量财物或机密文件!
“再探!加派双倍人手,扩大搜索范围!重点巡查所有可能越境的小道和河谷!一旦发现踪迹,立刻狼烟示警,不许擅自接战!”薛万彻沉声下令,声如金石,“另外,立刻起草八百里加急军报,将此处情况详述,飞送长安!要快!”
几乎就在薛万彻的军报发出的同时,长安,百骑司衙署密室内。
烛火通明,气氛凝重。
百骑司都尉面色冷峻,正向御座上的李世民禀报:“陛下,追击那突厥贼人的弟兄传回消息。”
“对方极其狡猾,一路不断变换路线,利用地形和少数部落的掩护,最终在云州以北彻底失去了踪迹。”
“推测已进入突厥颉利可汗麾下某个依附部落的势力范围。”
他顿了顿,呈上一份密函,又接着说道:“但是.....我们在他们最后消失的区域附近,截获了一名行迹可疑的塞外胡商,从其身上搜出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