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赵牧打断他,“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况且这笔钱有不是白给,不过是给他们一颗定心丸罢了。”
“吃了这颗定心丸的,以后就是咱们的核心供应链,好处自然少不了。”
“至于现钱嘛…”他脸上掠过一丝讥讽,“咱们有的是。”
他看向侍立一旁的阿依娜:“阿依娜,你去见一趟秦老爷,就说我这儿有一笔从西域过来的款子,数目不小,主要是玻璃和贞观瓷的分红,想兑换成便于在长安使用的铜钱和飞钱。”
“问他家的秦氏商行能否吃得下,或者推荐几家信誉好,实力厚的钱庄合作。”
“顺便…透个口风,这笔钱,我打算大部分存入那些跟咱们天上人间合作顺畅,在这当口也没掉链子的钱庄。”
阿依娜心领神会,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公子。”
赵牧补充道:“再让周老板他们几个大户也放点风声出去,就说他们看好天上人间的发展,近期会追加投资。”
“要把天上人间资金雄厚,合作伙伴信心十足这个势头造足。”
老钱听完,豁然开朗,由衷赞道:“东家此计高明!如此一来,不仅稳定了供应链,还反过来向那些缩贷的钱庄展示了咱们的实力,只怕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快去办吧。”赵牧摆摆手,“记住,动作要快,姿态要稳。”
“让西市的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能带动大家赚钱的人。”
老钱和阿依娜领命而去。
赵牧的这一套组合拳效果立竿见影。
提前支付的货款如同甘霖,瞬间稳住了惶惶不安的供应商们,这些人对天上人间和赵牧的忠诚度陡增。
而“巨额西域分红”的消息和周老板等豪商表态支持的风声,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西市传开。
那些原本听从暗示对天上人间系商户收紧信贷的钱庄,顿时坐蜡了。
他们不仅可能错失一笔巨大的存款业务,更得罪了一个深不可测的财神爷。
风向顿时微妙起来,有的钱庄掌柜开始偷偷派人向老钱示好,解释之前的“不得已”。
就在这暗流涌动的经济博弈中,顾青衫将自己关在寓所数日。
他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他时刻关注着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波。
他看到了柳文渊一方动用的是官场施压和经济扼杀的手段,这与他心目中文人应有的“堂堂正正”相去甚远。
而赵牧这边的应对,看似简单粗暴......用钱砸,却实实在在保护了众多小商户的利益,稳住了市场秩序。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顾青衫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回忆起那日赵牧的话:“文章当为时而着,歌诗当为事而作。”什么是“时”?什么是“事”?眼前这活生生的经济较量,关乎无数人生计的商战,难道不正是最真实,最值得关注的“时”与“事”吗?
整日沉浸在伤春悲秋的辞藻里,于国何益?于民何补?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迷茫笼罩了他。
他发现自己过去十几年所追求和引以为傲的东西,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而赵牧所展现的那种立足于现实,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和气度,对他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夜色深沉,顾青衫独自一人来到天上人间。
他没有去雅间,而是就在喧闹的大堂角落找了个位置,点了一壶不算烈的酒,几样小菜。
他听着周围食客,商人高谈阔论,话题离不开最近的信贷风波,言语间对赵东家的手腕多是佩服与感激。
他看着台上舞姬翩跹的舞姿,听着歌女婉转的唱腔,这里充满了世俗的烟火气,却仿佛比柳师那清雅的书斋更接近这个时代的脉搏。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心中那个离经叛道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他终于明白,自己需要的不是在一个已然僵化的圈子里追求虚名,而是走出去,去看真实的世界,去学有用的学问。
酒至半酣,他回到寓所,铺开宣纸,研墨润笔。
他并未激烈地批判师门,而是怀着复杂的心情,写了一封措辞委婉却态度坚决的长信给柳文渊。
信中,他感谢恩师多年的教诲,但坦言自己近日深感学识浅薄,见闻狭隘,决心暂别师门,游历天下,访求真知实学,望他日学有所成,再回报师恩。
这相当于一种体面的“学术分手”。
写完信,封好火漆,顾青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走到窗边,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却也有了一种新生的期待。
他决定,天一亮,就去拜访赵牧,不是去投靠,而是去请教......该如何开始他真正的“万里路”。
而此刻的柳文渊,在府中接到心腹关于天上人间轻松化解经济挤压的汇报,又听闻顾青衫闭门不出,似有异动,一股怒意如寒流般掠过他的眉宇。
他没想到赵牧的反击如此迅速且有效,更没想到自己最看重的弟子竟也产生了动摇。
一股真正的怒意和危机感,在他心中升腾。
天上人间门前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另一股来自遥远西域的暗流,已悄然涌动至长安。
龙首原山庄内,依旧是一派避世的宁静。
赵牧刚指点工匠们将暖房的玻璃顶棚又加固了一番,确保即将到来的寒冬暴雪中不会出岔子,正坐在水榭边享受着午后的悠闲,吃着新上市的荔枝煎.....
阿依娜悄无声息地走近,脸色比平日更为凝重,低声道:“公子,西域的鹞子传回了消息。高昌王麹文泰正大兴土木,修建一座名为天佑祠的祭坛,所用赤赭石颇为诡异,且有西突厥萨满参与。“
“此外,高昌边境驻军异动,已扣押我数支商队。”
又听到这个天佑磁,赵牧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吐出荔枝核,脸上慵懒的神情渐渐收敛。
“细说一下,这个天佑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