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习惯于听从将领统一号令的镇北侯府精锐,另一边则更信服自己统领实战经验的武安侯府精锐。一时间,两边的人竟在原地争执起来,有的要去砍树,有的要去抬车,乱作一团,延误了最佳的救援时机。马车倾斜得更加厉害了。
“都给我住口!”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骤然在所有人耳边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吵和风雨声。
陈锋不知何时已站在车旁,目光冷冽,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郭然,秦虎,你们两个都是军中宿将,沙场老兵,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在这里像市井泼皮一样争吵,不觉得丢人吗?”
“从现在起,所有人,听我指挥!有异议者,延误军机者,军法从事!”
这一刻,他身上那股前世作为特种兵王,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砺出的铁血与杀伐之气,第一次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那不是靠官位和身份压人,而是一种真正指挥过千军万马、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上位者的气场。
那股冰冷、果决的威势,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郭然和秦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惊。他们都是识货的人,自然能感觉到,这位年轻的状元郎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是真正属于沙场将军的气魄!
两人心中再无半分不服,齐齐抱拳,在泥水中单膝跪地。
“遵命!”
陈锋迅速勘察了地形和马车的状况。雨还在下,泥地湿滑,时间拖得越久,救援难度越大。
他没有完全否定任何一方的方案,而是将两者的思路进行了完美的结合与优化。
“秦虎!”
“末将在!”秦虎立刻应声。
陈锋指向倾斜的马车下方:“你带十个力气大的,用身体和刀鞘,从侧下方死死顶住车轴和车厢底板!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绝不能让它再倾斜一分!”
“是!”秦虎大吼一声,带着十名武安侯府的壮汉,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半跪半蹲在泥浆里,用肩膀、后背,组成了一道人墙,死死顶住了即将倾覆的马车。
“郭然!”
“末将在!”
陈锋指向另一侧:“你带十个人,立刻用绳索套住车顶的横梁,将绳索另一端固定在路内侧的大树上,向反方向用力,保持平衡!记住,力道要稳,听我号令增减!”
“是!”郭然也立刻带着人行动起来,镇北侯府的护卫展现出极佳的协同能力,迅速将几股绳索拧成一股,抛上车顶,牢牢套住,另一端在树上打了个军中常用的活结,精准地控制着拉力。
“叶承!”
“大哥,我在!”叶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陈锋指着车尾:“你力气最大,去车后方,用那根最粗的圆木,给我死死地抵住车尾,防止它后滑!”
“好嘞!”叶承怒吼一声,从路边捡起一根之前砍下、碗口粗的圆木,几步冲到车后,将圆木一端深深插入泥地,另一端用肩膀死死抵住车尾。他双腿叉开,马步稳扎,全身肌肉坟起,青筋如虬龙般暴起,一个人,竟如同一尊山神,硬生生稳住了整个车身的后移趋势!
“剩下的人,分为两组!”陈锋的命令还在继续,“一组,继续伐木,不要做杠杆,把圆木削成地桩,打入前方地面!另一组,跟我来,用工兵铲和马刀,清理车轮,拓宽作业面!”
场面瞬间变得井然有序。
秦虎怒吼一声,带着十名武安侯府的精锐,如同钉子般楔入泥泞,用血肉之躯组成一道人墙,死死顶住即将倾覆的车轴。沉重的压力让他们的肩膀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泥水没过膝盖,却无一人退缩。
郭然则展现出镇北侯府护卫的协同素养,绳索迅速固定,十人分成两组,精准地控制着拉力,与秦虎那边的推力形成完美的对抗平衡,硬生生将倾斜的车身稳住。
叶承更是如同天神附体,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将一根碗口粗的圆木深深插入泥地,用宽阔的肩膀死死抵住车尾,全身肌肉贲张,青筋如虬龙般暴起,一个人竟硬生生扛住了整个车身后滑的千钧之力!
陈锋则带着剩下的人,用铲子和马刀,在冰冷的泥水中奋力挖掘,清理车轮周围的淤泥,拓宽空间。同时指挥着伐木组,迅速将粗壮的树干砍削成适合的绞盘底座和固定地桩。
雨水、汗水、泥水混杂在一起,所有人都成了泥人。时间在紧张的喘息和器械的碰撞声中流逝。
终于,简易的绞盘制作完成,绳索牢牢缠绕在粗壮的圆木上,杠杆准备就绪。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奋战,陈锋看准时机,深吸一口气,发出了最后的号令!
“所有人,听我号令!”
“三、二、一!”
“拉——!”
一声令下,所有人同时发力!
,郭然那边绳索瞬间绷紧!绞盘在数名护卫的合力推动下吱呀转动!秦虎等人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用尽全身力气向上顶!叶承更是双目圆睁,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抵住车尾的圆木被他压得深深陷入泥土!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巨大摩擦声和挤压声中,那深陷泥沼、重逾千斤的巨大车轮,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竟被硬生生地从泥坑里一寸寸地拖拽出来!
“轰隆”一声!
当马车重新平稳地回到相对坚实的地面上时,所有护卫,无论来自哪个侯府,都再也抑制不住,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他们一个个瘫倒在泥地里,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泥浆,狼狈不堪,脸上却都洋溢着劫后余生和成功协作的巨大喜悦。
特别是秦虎手下的那些武安侯府老兵,他们看着那个同样站在泥浆中,衣衫尽湿,神情却始终平静的年轻状元,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信服。
之前的遵从,是出于对侯府的忠诚,是上下级的本分。
而此刻的信服,却是发自内心的!是对一个真正有能力、有担当的领导者的认可!
这一刻,陈锋在他们心中,不再仅仅是他们名义上的“大人”,而是真正赢得了他们这些百战老兵认可的“将军”。
当晚,队伍没有继续赶路,而是在附近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扎营宿歇。
雨停了,几堆篝火熊熊燃烧,驱散了弥漫的湿冷,也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经历了白天的同生共死,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热烈。
护卫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地啃着肉干,将随身携带的烈酒拿了出来,互相传递着,不时爆发出粗豪的笑声。之前的隔阂与派系之分,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郭然和秦虎端着装满烈酒的大碗,主动走到了陈锋面前。
秦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脸上还带着几道没擦干净的泥印:“大人,今天是我老秦鲁莽了,差点坏了大事。我这人脑子笨,只认拳头和本事。今天,我服了!这碗酒,我敬您!”
说罢,他仰头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
郭然也豪爽一笑:“大人,末将虽知您非池中之物,但今日亲眼所见,方知大人之能,远超末将想象。若非大人指挥得当,我等今日怕是要损失惨重。这碗,也该我敬您!”
他也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陈锋笑着拿起自己的酒碗,和他们碰了一下,同样一饮而尽,只觉一股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两位统领言重了。今日能脱险,靠的是大家同心协力。我一个人,可拖不动那辆马车。”
敬完陈锋,秦虎又转向郭然,举起空碗,让手下满上:“郭都尉,白天是我不对,脾气太冲,你别往心里去。”
郭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秦统领哪里话!是我等太过墨守成规,不知变通。咱们都是军伍中人,不打不相识!来,喝!”
两人相视一笑,再次碰了一下碗,所有的隔阂与矛盾,都在这碗烈酒中烟消云散。
他们手下的护卫们见状,也纷纷效仿。镇北侯府的护卫端着酒,去找武安侯府的兄弟碰杯;武安侯府的老兵,则大大咧咧地搂过一个镇北侯府的小伙子,将自己的肉干塞到他手里。
“来,兄弟,尝尝这个!我们夫人亲手腌的肉,劲道!”
“来来来,镇北侯府的兄弟,尝尝这金陵的烈酒!”
“你们这酒不行,太绵!等有机会,让你们尝尝我们真正的草原烈酒,一口下去能喷火!”
“哈哈哈,吹牛吧你!再烈能烈得过‘流霞’?”
营地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之前那泾渭分明的两拨人,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区别,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气氛融洽得像是一个军营里出来的袍泽。
陈锋和叶承坐在一处稍远的火堆旁,看着这热烈的一幕,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叶承由衷地感叹道:“大哥,你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这两拨骄兵悍将给治得服服帖帖。”
陈锋摇了摇头,往火里添了一根柴:“不是我厉害。是他们本身,就是最优秀的军人。他们缺的,不是能力,只是一个能让他们拧成一股绳的理由。今天,我们一起经历了磨难,这个理由,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