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望向战场,目光扫过每一处厮杀的角落。
那名老卒正用弓箭射穿一个金军骑兵的咽喉,箭囊里的箭已剩不多,却还在弯腰捡地上的断箭。
箭矢不足,贾瑞带领一半已弃了远程武器的弓弩手,正围着几个金军骑兵,有的用长矛刺,有的用锄头砸,哪怕自己身上中了刀,也不肯后退。
王世隆的铜锣敲得更急,弓弩手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把金军骑兵逼得节节败退。
局部的战斗还有焦灼 —— 西北角有十几个金军骑兵抱团抵抗,他们都是金军铁骑的精锐,甲厚刀利,几个青壮冲上去都被砍伤,倒在地上呻吟。
王世隆见状,提着铜锣就想冲过去,却被辛弃疾喊住:“王统制,别去!”
王世隆愣了一下,回头望着辛弃疾,脸上满是不解:“元帅!弟兄们快撑不住了!再不去帮忙,就要被他们冲出来了!”
辛弃疾勒马走到他身边,横刀指向那处焦灼的战场,声音沉稳:“你看,贾瑞已经带着人绕到他们后面了。咱们不能每次都帮他们冲阵 —— 只有让他们自己打赢这硬仗,知道怎么对付金军精锐,咱们这支义军才能真正生出战无不克的军魂。当年耿元帅刚起兵时,不也是从一场场硬仗里拼出来的吗?”
王世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贾瑞带着十几个旧宋士兵,拿着火把绕到金军骑兵的后面,显然是想烧他们的战马。
他摸了摸后脑勺,咧嘴笑了:“还是元帅想得远!俺这就去盯着,不让弟兄们吃亏!”
说着,他提着铜锣,快步走向西北角,却没再冲阵,只是站在远处喊:“贾瑞!烧他们的马鬃!别跟他们硬拼!”
辛弃疾望着王世隆的背影,又看了看战场上渐渐稳住阵脚的义军 —— 青壮们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乱冲,而是学着互相配合,有的砍马腿,有的对付落马的骑兵,连最开始发抖的半大孩子,此刻也敢拿着木棍对着金军骑兵的腰眼捅。
辛弃疾心下大定,这才是一支不可战胜的义军,不能是只靠他一个人撑着,而是要让义军的每个人都有勇气、都会战斗。
而此刻,在大营后方三里外的柳树林里,李铁枪等人正盯着前方营垒的方向,他手里的铁枪握得发白。
他身边的五十名义军精锐,都穿着破烂的流民衣服,怀里揣着浸了桐油的干草和硫磺火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眼睛死死盯着营垒的烟尘。
“将军!你看!那边乱了!”
一个亲兵突然喊道,手指着营垒的方向 —— 那里升起了混乱的烟尘,还能隐约听到喊杀声和战马的嘶鸣。
李铁枪立刻直起身,眯起眼望去,只见营门处有亮银色的甲片反光在晃动,显然是金军骑兵在乱冲,他心里一紧,连忙喊道。
“快!按计划来!你们二十个人,快点跟着我把引火物都给点了!马统制,元帅给你升官了好好干,你带剩下的三十个人,把之前放在路两侧的巨石都搬到路中间,动作快点!完成后归队,跟俺一起,守住路口,一兵一马都不能放他们从咱们这里撤走!”
“是!” 马全福和五十名义军齐声应诺,动作却不慌乱 —— 他们去金军大营前就已经把引火物和巨石准备好了,干草堆在路两侧的枯树丛里,巨石藏在树林的阴影下,就等这一刻。
李铁枪带着人,掏出火折子,“噌” 的一声点燃,扔向干草堆,浸了桐油的干草瞬间燃起大火,“噼啪” 作响,浓烟滚滚而起,把小路的上空染成黑色,呛得人咳嗽不止。
马全福则带着人去搬巨石。
那些石头都是他们之前从山上凿下来的,最小的也有半人高,几个士兵合力才能搬动。
马全福是个壮汉,早年在东平做过石匠,此刻正喊着号子:“一二!起!一二!走!”
他的肩膀顶着巨石,脸上的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冻土上,瞬间就没了痕迹。
其他士兵也跟着喊号子,一块块巨石被搬到路中间,垒成一道半人高的石墙,把小路堵得严严实实,连马都踏不过去。
李铁枪站在路口,手里的铁枪斜指地面,枪尖对着营垒的方向。
他望着浓烟后面的小路,心里默念:元帅,俺们把退路封死了,你们尽管杀,别让一个金兵跑了!
他身边的亲兵突然问道:“统制,要是有金兵从树林里绕过来咋办?”
李铁枪拍了拍他的肩,声音坚定:“就那帮离开战马就不会走路的金狗?俺早就让人在树林里也埋了铁蒺藜,他们敢绕,就扎穿他们的脚!再说,咱们还有火罐,真要是来了,就用火烧他们!今日这仗,咱们必须赢!为耿元帅报仇,也为咱们汉人争口气!”
浓烟越来越大,把小路完全笼罩,连远处的营垒都看不清了,只能听到喊杀声越来越近。
李铁枪握紧铁枪,眼神里满是决绝 —— 他知道,只要守住这条路,金军就没了退路,营里的元帅和弟兄们就能安心收拾剩下的金兵,这场仗,他们赢定了。
营垒内,辛弃疾终于看到西北角的金军骑兵被打散了 —— 贾瑞烧了他们的战马,青壮们一拥而上,把最后几个金军精锐按在地上,有的举着短刀,有的拿着锄头,却没立刻下杀手,而是喊着 “降还是死!”。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抬头望向柳树林的方向,那里浓烟滚滚,显然是李铁枪他们动手了。
“王统制,” 辛弃疾对着身边的王世隆喊道,“派人去跟李铁枪说,守住退路,别让一个金兵跑了!等收拾完营里的,咱们就去跟他们汇合!”
王世隆应了声,立刻派了个跑得快的亲兵去传信。
辛弃疾勒住马,横刀插在马鞍上,望着眼前渐渐平息的战场 —— 金军骑兵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跪地投降,有的还在抵抗,却已是强弩之末。
义军青壮们围着投降的金军,有的在收缴兵器,有的在帮受伤的弟兄包扎,脸上虽带着疲惫,却满是兴奋。
他知道,这场仗赢了,不仅是赢了金军的两万主力,更是为义军塑造了军魂。
从今往后,这支队伍再也不是只会跟在他身后的乌合之众,而是一支真正能战、敢战的抗金劲旅。
他摸了摸腰间的横刀,刀背的旧痕似乎也在发烫,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胜利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