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海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接过下人呈上来的信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
然而,就是这一眼,当他的目光落在信封上那几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大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信封上,没有官职,没有敬称,甚至没有姓名。
只有简简单单,却又重如泰山的五个字。
“致,朕之岳父。”
岳父?!
周文海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血液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随即又猛地松开!
“轰”的一声,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胸腔直冲头顶,让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活了六十多年,宦海沉浮,从一介寒门爬到封疆大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这两个字,却比山呼海啸的万岁、比任何金口玉言的圣旨、任何堆积如山的赏赐,都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撕开火漆,那动作,比对待刚出生的婴儿还要轻柔百倍,生怕弄坏了信封上那几个字。
展开信纸。
“闻汝之女,于昨日为朕诞下一女,母女平安……”
女儿?
周文海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轰然喷发,在他心中炸开!
哈哈哈!
好!生得好啊!
他周家的血脉,终于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开枝散叶了!
虽然……可惜不是个带把的小皇子。
周文海咂了咂嘴,心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遗憾。
但转念一想,他又豁然开朗。
嗨!急什么!女儿好,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再说了,按照陛下那龙精虎猛、日理万机的效率,小皇子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往下看。
“朕之长女,朕之掌珠。朕已决意,待其及笄,封其为大夏镇国长公主,赐封地万户,享亲王之尊。”
轰!
周文海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仿佛有一道九天惊雷,正正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镇……镇国长公主?
封地万户?!
享亲王之尊?!
他拿着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张薄薄的宣纸,此刻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
疯了!陛下这是疯了!这是要宠女儿宠到无法无天了啊!
自古以来,别说公主,就是最受宠的皇子,也未必能在未成年时就许下如此殊荣!
他周文海,从今往后,就是当朝唯一的镇国长公主的外公!
是皇亲国戚中的皇亲国戚!是国丈!
这泼天的富贵,砸得他眼冒金星,几乎要当场幸福得昏厥过去!
他强忍着仰天长啸的冲动,贪婪地将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老菊花。
可当他看到信件的后半段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京中昭阳新城,工程浩大……朕欲将此等善举,发扬光大……岳父可在倭国,再行挑选一批身强体健……送来京城‘深造’……人数嘛,多多益善。”
周文海的眼皮子开始狂跳。
来了。他就知道。
陛下写信,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拉家常。
前面画了那么大一个甜到发腻的饼,后面果然就藏着活儿。
请人?深造?
说得可真好听!这不就是让他再抓一批免费的苦力过去嘛!
当他看到最后那句“一应开销,都从总督府的账上走”时,周文海那张笑成菊花的老脸,终于彻底绷不住了。
嘴角疯狂抽搐,眼角也跟着跳动。
好家伙!他直呼好家伙!
又想让马儿跑,又想让马儿自己掏钱买草料,跑完了还得把马肉上缴!
这事儿,普天之下,也就眼前这位雁过拔毛、算盘打得震天响的陛下干得出来了!
“呵……”
周文海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不过,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陛下。那个算无遗策,永远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年轻帝王。
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再三确认没有一丝褶皱后,贴身放入怀中,仿佛揣着一件绝世珍宝。随即,他脸上的激动与无奈瞬间褪去,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冷酷。
“来人!”
“传德川家康,立刻滚来见我!”
……
半个时辰后。
德川家康连滚带爬地跑进了总督府。
他那身华丽的幕府将军服饰,因为跑得太急,已经变得皱皱巴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沟壑般的皱纹滑落,一张老脸更是煞白如纸。
“下官……下官德川家康,叩见总督大人!大人万安!”
他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大礼,整个身体都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连头都不敢抬。
他的心,此刻正悬在嗓子眼,疯狂跳动。
完了!完了!肯定是又出事了!
难道是萨摩藩那帮蠢货的远房亲戚,又在哪儿袭击大夏商船了?
还是哪个不开眼的大名,冲撞了巡视的大夏官兵?
千万别牵连到我德川家啊!我德川家对大夏可是忠心耿耿啊!
你们找死自己死,可别带上我啊!
周文海端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就这么晾着他。
大殿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德川家康能听见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
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只觉得每一息都无比漫长,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许久,周文海才缓缓放下茶杯,杯底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这声音,在德川家康听来,不亚于天籁。
“家康啊。”周文海的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下官在!下官在!”德川家康如同被赦免的死囚,连忙回应。
“本官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大喜事,要与你分说。”
喜事?
德川家康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那表情活像见了鬼。
周文海看着他那副蠢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将皇帝喜得公主、封为镇国长公主的消息,简单地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