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额角顿时见了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一旁的陈严连忙打圆场:
“孔大人,此事早已在城中传开,我们也是道听途说。”
“是么?本官怎么没听说?”
孔长瑞的语气陡然转冷:
“反倒是今早,我的人在黎家村,拿下了十几个假扮我军的贼人。”
“人一上刑,就全招了,指认是城里某些大族干的。”
他话音一顿,目光如刀,缓缓刮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这事儿,和在座的各位,有没有关系?”
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家主齐刷刷垂下头,没一个敢和他对视。
阮元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心里清楚,孔长瑞手上要是没捏着铁证,绝不敢当众这么撕破脸。
“孔大人明鉴!此事与我等绝无干系!”
“无关?”
孔长瑞冷笑一声,直接从袖中甩出一份供状:
“那这上面,怎么会有陈严的名字?指名道姓,就是他一手操办。”
陈严脸色骤变,想也不想,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冤枉!孔大人,这是诬陷!绝对是诬陷!卑职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诬陷?”孔长瑞的声音更冷了,“要不要我把人犯提上来,让你们当面对质?”
陈严额角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心里直打鼓,完全摸不清孔长瑞的底,但看眼下这架势,对方绝不是在虚张声势。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通报声:
“大人,虞明从乡下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
虞明快步入内,先行礼,再扫视一圈堂上跪着的士族,这才开口禀报:
“大人,卑职奉命在各村推行新政,进展颇为顺利,已有三十余村完成了田亩丈量。”
“很好。”孔长瑞点点头,“对了,乡下那些冒充我军捣乱的,处理得如何了?”
“确有此事,人已尽数拿下。”
虞明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陈严一眼:
“这是从贼人身上搜出的名册,上面记录了主使之人的信息,其中便有陈严陈大人的管家,陈福。”
陈严的脸唰地一下白了。陈福是他的心腹,这事正是他交待陈福办的。
“还有阮元阮大人府上的护卫头领,阮虎。”
阮元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栽倒。
虞明往下念,每念出一个名字,堂下便多一张死灰般的脸。名单上的人,几乎牵连了在场的所有大族。
念罢,虞明将名册呈上:
“大人,人证物证俱在,所有案犯皆已收押,随时可以提审。”
孔长瑞接过名册,随意翻了两页,这才抬眼看向早已没了人色的阮元等人:
“各位,现在还觉得,此事与你们无关么?”
阮元知道再无狡辩的余地,双腿一软,彻底跪了下去:
“孔大人……我等知错了,求大人高抬贵手!”
其余众人见状,也纷纷叩首求饶,一时间堂上只剩磕头声。
孔长瑞缓缓起身,负手踱步:
“知错?你们错在何处?”
“是错在被抓住了,还是错在不该与朝廷为敌?”
阮元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错在……不该阻挠新政,更不该……煽动民乱。”
“只是这样?”
孔长瑞的声音突然提高:
“你们错在把百姓当成可以随意摆布的工具!”
“错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让整个安南陷入动乱!”
“错在到现在还不明白,时代已经变了!”
他走到阮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阮元,你读了一辈子书,可曾想过,那些被你们压榨的佃户,也是人?”
“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也想吃饱饭,也想让孩子读书。”
“可你们给了他们什么?七成的租子,打骂羞辱,世世代代的奴役!”
阮元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在他的观念里,士族高高在上,泥腿子生来就该被统治。
“我大夏来了,给他们分田,教他们识字,让他们活得像个人。”
“你们却说这是挖你们的根,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的根,是建立在多少人的血泪之上?”
孔长瑞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割在这些士族的心上。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地位,在大夏面前一文不值。
“孔大人说的是,我们认罚。”
阮元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
“认罚?你以为这是花钱就能了事的?”
孔长瑞冷笑:“假冒朝廷士兵,扰乱地方,按大夏律,主谋者斩,从犯充军。”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慌了。
“孔大人饶命啊!”
“我们愿意献出所有家产!”
“求大人网开一面!”
孔长瑞看着这群跪在地上的士族,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杀了他们容易,但会激起更大的反弹,现在安南刚刚平定,需要的是稳定。
况且,陛下的意思是要文治,不是武力征服。
想到这里,他缓缓开口: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本官给你们一个机会,交出所有田产,由朝廷统一分配给百姓。”
“同时,你们每家出一个子弟,到衙门里当差,学习大夏律法。”
“三年后,表现好的,可以参加科举,为朝廷效力。”
这个条件,比杀头好多了,但对这些士族来说,依然是割肉。
田产是他们的命根子,没了田产,他们拿什么维持体面的生活?
陈严第一个不服:
“孔大人,这也太苛刻了吧,我们...”
“苛刻?”
孔长瑞打断他:
“要不要我把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佃户家属叫来,让他们说说什么叫苛刻?”
陈严立刻闭嘴了。
李文博快步上前,附在孔长瑞耳边低语了几句。
孔长瑞听罢,微微颔首,随即转向跪在地上的阮元等人,开口道:
“本官,可以再给你们一个选择。”
“愿意配合朝廷的,家产可保留一成,足够你们阖族嚼用。”
“但,有个条件。你们这些读书人,都得亲自下到乡间,去教那些佃户识文断字。”
“什么?让我们去教那帮泥腿子?”一名士族当即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你不愿意?”
孔长瑞的目光冷得像刀子,直直地钉在那人脸上:
“那便按律法办,该杀的杀,该充军的充军。”
那人顿时噤声,把头埋得更低了。
阮元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抬起头:
“孔大人,我等若肯配合,大人可否保全我等家小性命?”
“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本官自会保你们无虞。”
“此外,你们的子弟中若真有才学,将来入仕为官,也并非没有机会。”
“我大夏用人,不问出身,只看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