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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短篇恐怖故事:睡前故事 > 第140章 粮仓的黄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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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屯子那年,奶奶正蹲在院门口搓苞米。枯黄的苞米粒蹦进笸箩里,她突然抬头盯着我身后的苞米仓,浑浊的眼睛眯成两道缝:“夜里听见仓房响,千万别开门。”

那是间用苞米秸秆搭的仓房,墙缝里塞着褪色的黄纸,边角印着“保五谷”的字样。父亲说,这仓房是爷爷年轻时盖的,那年屯子闹饥荒,爷爷曾在仓房里见过“立着走路的黄皮子”,怀里抱着个穿红兜肚的娃娃。

第一夜,仓房顶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动,像有人在扒苞米秸秆。我扒着窗户看,月光下,仓房影子投在地上,竟像个佝偻着背的人形。更怪的是,院角的老槐树在无风自动,树影扫过仓房时,我看见门缝里闪过半张毛茸茸的脸,眼睛绿幽幽的,像两盏小油灯。

“别瞅。”奶奶往灶里添了把柴火,火光照得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黄皮子讨封呢。”她往我手里塞了把晒干的辣椒,“要是听见有人问‘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就说‘像你奶奶个腿’,保准没事。”

第二夜,仓房的响动变成了“咚咚”的敲门声。我数着节奏,正好是七下——和爷爷坟头的碑刻裂纹数一样。门缝里渗进的月光中,我看见一双穿着黑布鞋的脚,鞋尖对着仓房,脚跟朝外,像是倒着站在门口。

天亮后,我发现仓房墙上多了道血印,指甲划出的弧形,围着个歪扭的“封”字。父亲蹲在地上抽烟,烟灰掉在血印下方:“你爷爷走那年,仓房里的苞米一夜之间全没了,就留了这么个印子。”他突然盯着我的手,“你指甲缝里咋有泥?”

我低头看,指甲缝里嵌着暗褐色的碎屑,像干涸的血迹。记忆里,昨夜我明明没出过屋,可掌心却有被秸秆划破的血痕,伤口周围泛着青紫色,像被什么东西抓过。

第三夜,仓房的门“吱呀”开了道缝。我攥着奶奶给的辣椒,从炕席底下摸出爷爷留下的猎枪——枪管早锈了,却还留着股子火药味。门缝里飘出股子腥甜气,像晒干的黄鼠狼皮混着苞米馊味,接着,传来个沙哑的嗓音,像含着口冰水:“大侄女,你看我……”

话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狗叫。我壮着胆子掀开窗帘,看见三道黄影从仓房顶上窜过,最后一道影子竟立着身子,怀里抱着个穿红兜肚的布娃娃,娃娃的眼睛是两颗玻璃珠,在月光下泛着绿光。

“别让它把话说完!”奶奶突然冲进屋,往我手里塞了把苞米粒,“当年你爷爷就是应了声‘像仙’,结果……”她的声音哽住了,盯着仓房的方向,“结果那东西就占了他的身子,直到咽气前,还在仓房里扒苞米,说要给‘黄仙姑’攒嫁妆。”

我这才注意到,奶奶的棉裤膝盖处磨得发亮,补丁上绣着歪扭的黄鼠狼花纹——和仓房墙上的血印纹路一模一样。父亲曾说,奶奶在爷爷死后,总在夜里对着仓房说话,说“他还在里面扒苞米呢”。

天快亮时,仓房突然传来巨响。我冲出去,看见仓房顶的秸秆塌了一半,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苞米粒——足有上千斤,可家里今年根本没囤这么多粮。苞米堆里埋着个陶罐,罐口封着红布,布上绣着个倒着的“封”字,和爷爷墓碑上的裂痕形状分毫不差。

奶奶哆嗦着掀开红布,罐子里滚出三具黄鼠狼的尸体,每具脖子上都缠着红绳,绳结处卡着枚苞米粒。最上面那具的前爪心里,刻着模糊的“讨封未果”四个字,爪子缝里还留着人的指甲垢——和我指甲缝里的碎屑一模一样。

“它们等了三十年。”奶奶把陶罐埋进苞米仓的地基,“你爷爷当年应了声‘像仙’,它们就当自己成了仙,年年找后辈子孙讨封。”她摸着仓房的秸秆,忽然笑了,“可你没答话,它们就只能困在这仓房里,永远扒苞米。”

那年冬天,屯子突然来了群收山货的贩子。领头的男人戴着皮帽子,路过我家仓房时突然停住,盯着墙上的血印,嘴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的棉袄口袋里,露出半截红布,上面绣着倒着的“封”字,和罐口的红布一模一样。

当晚,仓房又传来响动。我从窗户看见,那男人正对着仓房磕头,怀里抱着个穿红兜肚的娃娃,娃娃的玻璃眼睛在月光下转啊转,最后对准了我的方向。奶奶突然坐起来,往灶里添了把柴火,火光中,她脸上的皱纹不见了,眼神清亮得像三十年前,盯着仓房轻声说:“老头子,又有人来讨封了。”

从此,每当屯子里有人听见仓房响,就会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头在扒苞米,他的背影和爷爷年轻时一模一样。而仓房墙上的血印,每隔三十年就会多出一道,歪扭的“封”字周围,渐渐围满了爪印,像无数只黄皮子在对着仓房磕头,等着下一个敢答话的人。

去年清明,我回屯子上坟。路过仓房时,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大侄女,你看我……”我攥紧了兜里的辣椒,突然听见奶奶的声音从仓房里传来:“像你奶奶个腿!”接着是一阵哄笑,混着苞米粒落地的“哗啦”声,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月夜,爷爷在仓房里扒苞米的响动。

风刮过苞米地,传来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像无数人在小声重复:“讨封……讨封……”而仓房的影子投在地上,这次不再是佝偻的人形,却像个张开双臂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