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分之一。
这四个字，如同宇宙间最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艾瑞莉娅的灵魂之上，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信念、所有骄傲、所有希望，都砸得粉身碎骨。
林风仿佛嫌这还不够，他轻轻地抬起手，对着下方那座正在坠入深渊的、承天之都的残骸，打了个响指。
“回归。”
刹那间，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时间，以一种违反所有物理定律的方式，开始了倒流。
巨大的城市残骸，从深渊中缓缓升起，破碎的建筑如同有生命的积木，自动归于原位。被艾瑞莉娅一剑斩出的裂痕，完美地愈合。整个承天之都，在短短数秒之内，便恢复了原状。
不，比原状更加恐怖。
整座城市，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变成了一种仿佛由凝固的星光构成的、半透明的晶体。城市的上空，那消失的“天穹意志”能量场，重新出现，并且比之前强大万倍，化作了一片由无数法则符文构成的、缓缓转动的、真正的“天穹”！
他没有去修复，而是以一种更高维度的方式，将这座城市的“概念”，重塑了。
然后，他又对着那些被凝固在时空中的联盟战士们，轻轻一挥手。
所有人的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抽搐。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痛苦的神情。他们每一个人的记忆，都在被一股无上的意志强行读取、审视、剖析。
“三十年的压迫、家园被毁的仇恨、亲人离散的悲伤、战斗中失去战友的痛苦、以及……胜利瞬间的狂喜与希望。”林风闭上眼睛，仿佛在品尝一道无比美味的、由无数情绪熬煮而成的盛宴。
“真是……太美妙了。我喜欢你们那绝望的样子，更喜欢你们在绝望中拼命挣扎、最终又重新燃起希望的样子。就像一场精彩的戏剧，高潮迭起，令人回味无穷。”
他睁开双眼，眼中是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质的、欣赏的目光。
“现在，戏剧落幕了。作为表现最出色的演员，你们……合格了。”
艾瑞莉娅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她终于明白了。
从头到尾，这都不是一场战争。
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由更高维度的、无法理解的存在，为了排解无聊，为了观察“情绪”这种有趣的变量，而精心设计的、一场名为“反抗”的游戏。
他们所有的牺牲，所有的血与泪，所有的愤怒与希望，都只是……取悦神明的戏剧。
“合格……？”艾リ莉娅的声音沙哑，充满了自嘲，“合格了，又如何？你要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将我们全部杀掉吗？”
“杀掉？”林风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摇了摇头，“不，不，不。那太浪费了。你们是如此珍贵的、通过了最终测试的‘优良品’。你们证明了，在‘希望’的催化下，你们的灵魂拥有极高的韧性与强度。”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所以，我决定，将你们，正式收编。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反抗军，你们将成为帝国最锋利的矛，为我，去征服、去‘净化’其他的世界。”
“你们将作为帝国新成立的‘第一远征军团’，为帝国承担起侵略的任务。去把你们所经历的绝望，带给其他的文明。去让他们，也上演一出同样精彩的、关于‘希望与毁灭’的戏剧。”
艾瑞莉娅愣住了。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让她，让这些为了自由与家园而战的勇士们，去成为和帝国一样的……侵略者？去奴役其他的种族，摧毁其他的文明？
这比杀了他们，还要残忍一万倍！这是对他们灵魂最恶毒的、永恒的诅咒！
“你……休……想！”
艾瑞莉娅的身体里，那股刚刚被林风灌入的、浩瀚的力量，混合着她那不屈的意志，轰然爆发！她手中的星辰圣剑，再次凝聚成形，金色的光芒，带着焚尽一切的愤怒，化作一道撕裂时空的剑气，斩向林风！
然而，那道足以斩断因果的剑气，在距离林风还有一米的地方，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的墙壁，瞬间湮灭。
林风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你看，我给了你力量，你却用它来攻击我。”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看来，你们的‘自我意识’，还是太强了。这是一项‘缺陷’，需要被修正。”
他将目光，投向了下方那些依旧被凝固的联盟战士。
“我不想用粗暴的方式抹除你们的意志，那会让你这件最完美的艺术品，失去光彩。所以，艾瑞莉娅，我给你一个选择。”
“同意我的提议，带领你的军队，成为我的剑。我会让你的这些同伴，安然无恙地活下去。他们将获得永恒的生命，强大的力量，以及……征服无数世界的荣耀。”
“或者……”
林风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
“拒绝我。那么，我不会杀死他们。死亡，对他们而言，太过仁慈了。”
“我会将他们所有人的灵魂，从时间长河中剥离出来。我会创造一个独立的、永恒循环的时空监狱。在这个监狱里，时间将永远停留在你们吹响反攻号角、心中充满无限希望的那一刻。”
“然后，我会将三十年来，他们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所有折磨、所有绝望，凝聚成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魔鬼’，投放到那个时空里。”
“他们将在永恒的轮回中，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希望的燃起，然后被最极致的痛苦与绝望所吞噬。他们会哭喊，会哀求，会发疯，但永远无法死去，也永远无法逃离。他们的灵魂，将成为我花园里，永不凋零的、最美丽的‘绝望之花’。”
“而你，艾瑞E莉娅，你将是唯一的观众。我会让你保持清醒的意识，让你亲眼‘看’着、‘听’着他们每一个人，在永恒的折磨中，呼唤你的名字，诅咒你的无能，直到时间的尽头。”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艾瑞莉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看着下方，看着加尔鲁什那依旧保持着冲锋姿态的、充满了勇气的脸庞。看着艾兰娜女王那苍老而欣慰的笑容。看着李瑶眼中那智慧与坚定的光芒。看着那些在她的歌声中，重新点燃了希望之火的、每一个鲜活的、独一无二的灵魂。
林风的威胁，精准地、残忍地，击中了她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弱点——她的“爱”。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甚至可以接受自己被永恒地折磨。
但她无法接受，这些信任她、追随她、将一切都托付给了她的同伴们，因为她的“拒绝”，而堕入比地狱还要恐怖万倍的、永恒的炼狱。
她那颗由圣光构成的、纯净无瑕的心，在这一刻，被林风那冰冷的、恶魔般的低语，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
黑暗，从裂口中，疯狂地涌入。
“为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迷惘，“你拥有如此伟大的力量，为什么……要做如此残忍的事情？”
“残忍？”林风仿佛听到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词汇，他平静地回答，“我从不认为这叫残忍。我只是在进行一场‘实验’，一场关于宇宙终极真理的探索。‘秩序’与‘混乱’，‘理智’与‘情感’，究竟哪一个才是通往‘永恒’的正确道路？之前的三十年，我测试了‘绝对秩序’。而现在，我发现了一种更高效的、能够催生出更强‘变量’的方式。”
“那就是，用一个由‘希望’凝聚成的‘变量’，去冲击、去碾碎其他的、弱小的‘希望’。我很好奇，当最强的‘希望’，变成了最深的‘绝望’的传播者时，这个宇宙，又会诞生出何等绚丽的、新的‘情绪数据’。”
“而你，艾瑞莉娅，你就是我选中的，那个最完美的‘实验工具’。”
艾瑞莉娅沉默了。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那是圣光的哀鸣，是勇者之魂的最后悲歌。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她眼中那如同太阳般温暖的、金色的光芒，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林风还要深沉的、仿佛燃尽了所有情感的……空洞与死寂。
“我……”
她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吐出了那个足以将她灵魂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沉重如万古寒铁的词语。
“……同意。”
当这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她手中的星辰圣剑，那柄由逝去英灵与众生之愿凝聚而成的神兵，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凄厉的悲鸣。
“咔嚓——”
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了剑身之上。紧接着，裂痕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了整个剑身。
最终，这柄象征着“希望”与“反抗”的圣剑，在它主人的手中，彻底碎裂，化作了漫天的光点，消散在了虚无之中。
“明智的选择。”
林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解除了对整个世界的时空凝固。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所有联盟的战士，都从那诡异的静止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们还来不及为劫后余生而庆幸，便看到了天空中那令他们肝胆俱裂的一幕。
林风，那个本应被消灭的魔王，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而他们的英雄，艾瑞莉娅，则悬浮在他的面前，身上那温暖的金色光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感到不安的、冰冷的、惨白色的光。她手中那柄从不离身的圣剑，也消失了。
“陛下……？”加尔鲁什不解地喊道。
艾瑞莉娅没有回答。她缓缓地转过身，用那双已经变得无比空洞的、陌生的眼睛，俯瞰着下方那一张张充满了关切与疑惑的脸庞。
然后，她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如同机械般冰冷的声音，下达了她成为“魔头”之后的第一道命令。
“全体……跪下。”
“向你们的新主人，帝国的神皇陛下……宣誓效忠。”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都死去了。
联盟的战士们，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了彻底的、比面对林风时还要深沉的……绝望。
他们的英雄，他们的精神支柱，他们心中那永不熄灭的希望之火……亲手，将他们推入了深渊。
“不……陛下……您在说什么啊……？”李瑶流着泪，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跪下。”
艾瑞莉娅的声音，提高了一丝，那惨白色的光芒，化作一股无可抗拒的威压，笼罩了整个战场。在这股威压之下，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骨骼仿佛要被碾碎，身体不受控制地、屈辱地，跪倒在地。
唯有加尔鲁什，这位勇猛的兽人酋长，依旧凭借着自己那狂野的意志，死死地站立着。他赤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天空中那个陌生的身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悲愤的咆哮。
“为什么？艾瑞莉娅！你告诉我们！为什么！！”
艾瑞莉娅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空洞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极致的痛苦。但很快，便被更深的死寂所覆盖。
“没有为什么。”
她缓缓抬起手，对准了加尔鲁什。
一柄由那种惨白色的、冰冷的光芒构成的、与星辰圣剑一模一样，却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魔剑”，在她的手中凝聚成形。
“只有……服从。”
一道白色的剑气，一闪而逝。
加尔鲁什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他的胸口，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他没有死，但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艾瑞莉娅，亲手，斩伤了她最忠诚的、第一个追随她的战友。
这一剑，也彻底斩碎了联盟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
林风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欣赏艺术品般的微笑。他缓缓降落，来到艾瑞莉娅的身边，如同在介绍自己的得意之作。
“从今天起，‘复仇者联盟’这个名字，不复存在。”
“你们，将被授予新的名号——‘灾厄先锋军’。”
“你们的使命，不再是为了可笑的自由，而是为了将帝国的‘纯净’理念，传播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你们将踏平顽固的文明，你们将抹消无序的种族，你们将在无尽的征伐中，证明你们存在的价值。”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艾瑞莉娅那冰冷的、由光构成的脸颊。
“而你，我最完美的艺术品。你将是这支军团的最高指挥官，我的……第一使徒。”
“你不再是晨曦之剑，不再是希望的化身。”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勇者艾瑞莉娅。”
“只有……”
“为帝国带来永恒长夜的……”
“堕落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