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屠都城的长街到了年关热闹无比,快要过年了,街上挤满了各式小贩和路人。
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高高兴兴的。
快要过年了,过去一年再难的事,新年来了,老百姓也相信会变得更好。
年货铺里到处有生意上门。
街上的流氓混混都打起精神准备过年了。
皎然照顾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的生意,拈起一朵雪香兰忍不住道,“此花不是初春才有吗?你是如何寻到的?”
小姑娘只有十岁出头,笑着说道,“小姐,雪香兰是娇气得很,小人专门将花放在暖炉附近养着,又怕它热蔫儿了,等到几个时辰后,又挪到有光无寒风的地儿,如此反复,才养了一盆,剪下这么三四束。”
雪白的花瓣,金光闪闪的花蕊,皎然生怕碰坏了花,“我要一束。”
小姑娘这就有了个开门红,“二百文。”
“二百文?!”皎然忍不住惊诧。一斗烧刀子才五十文,这么一束雪香兰,四斗烧刀子才能换来,不过这花真好看,穆衿没出来,带回去给他看,他肯定特别喜欢。
“行,我要了。”她从荷包里掏出钱来。
她跟师姐是陪着卢携英出来散心,柴毁和卢携英这两人两天一吵,三天一打,整个都督府都闹得鸡鸣狗跳。
前几日两人又动起手来,卢携英这次没胜,被柴毁拿茶壶砸伤了脑袋。
闹到都督大人面前去时,都督大人正要好好教训一顿柴毁,夫人见柴毁眼尾的伤,急忙阻拦,说是小夫妻年轻气盛,动手也是常事,过些时候就好了。
又从私库中抬了不少箱子到金麟苑补偿给这个小儿媳。
要饭的乞丐已经晒着冬日暖烘烘的太阳睡着了。
柴毁被柴彻强行带出来要他陪着卢携英一起散心。
除了逐星和皎然两个女子,还有卢家的一位小姐从上虞而来,住到都督府陪一陪这位携英小姐。
护送这位小姐的人正是卢旭。
察觉到师姐有意想撮合她跟卢旭,皎然特意避开了些。
她捏着那束花,怕被人撞坏了,便不往人多的地方去,逐星见她一个人在外头晒太阳,问道,“你方才笑什么呢?”
皎然是想到了那小姑娘叫她小姐才想笑,“还没多少人叫我小姐呢,我一听别人叫我小姐,我就觉得好笑。”在小镇上,她就没见过这么多小姐夫人。
逐星听了,接着问道,“那你想不想做夫人和小姐呢?”
皎然还没回话,就见卢旭买下了小姑娘剩下的两束雪香兰。
逐星捂住嘴仍旧是遮不住笑,“看来有人为皎然小姐买下了想要的。”说着就去跟卢携英她们一起朝脂粉铺子走了。
卢旭出手大方,这么点钱也不算什么,可皎然却败了兴致。
她狠狠心才决定给穆衿买这样难得的花,可他随手就买了全部的,人跟人还真是不能比。
“皎然姑娘,这个给你。这几束雪香兰开得正好,配姑娘很合适。”
“怎么?你是说我也跟这花儿一样娇弱见不得风吗?”
不知是为何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卢旭有些尴尬,拿着那花束手无策,“我不是那个意思,姑娘康如乔木,自然不像是这娇花。”
“那你送我做什么?”
“我见姑娘喜欢,就都买了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皎然不客气地说。卢家人是怎么朝她射出那么多箭,又是怎么在蹴鞠场给她使绊子,她都记得,尤其卢鸿那个混蛋。
柴家人不是好东西,卢家也未必是。
“姑娘误会我了。我送姑娘花是想要谢上一次姑娘拔刀相助,柴六小姐第二次刺杀我,是姑娘帮我,当时姑娘坐在房梁上,说的那些话,在下都听见了。”
昏倒了还能听见她那么低声自言自语,谁知道是不是装的,这样一想,更是居心叵测。
“走开!”皎然用自己非常可怕的声音,说出了这二字。
可卢旭却不知死活地笑了一声。
“笑个屁?”
卢旭显然对皎然这样的话一时间还不能接受,怔了片刻才说,“姑娘拿着这花儿吧,既然喜欢,都送姑娘了。”
“我不喜欢,有人喜欢,我是送给那个喜欢雪香兰的人,才买的。”
卢旭并不奇怪,点点头说道,“那个人,是穆衿公子,对吗?”
“你——你知道?”
卢旭道,“上一次令姊大婚,我在潜麟苑见你们二人吵架,便看出来了。”
“你既然知道,还向我示好?不怕我翻脸。”
卢旭将花递到她手中,“只是想要报答恩情,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不会像柴三公子那样缠着你不放。”
这他都看出来了?!
“若穆衿公子问起,你大可直说,我们并无什么旁的暧昧,你问心无愧。”
连说辞都给她想好了,厉害厉害,可皎然还是说,“这花,还是还给你吧。”
“为何?难道你问心有愧?”
皎然一愣,“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我想送给我喜欢的人,就得我自己买,我不要对着穆衿借花献佛。”
忽听得一阵尖叫,脂粉铺子里面跑出五六个人来,皎然回头一看,卢携英已经抽出一柄刀,要刺死柴毁。
卢旭原本正笑着跟她说话,见卢携英拔刀,立刻笑不出来了。
两人急忙逆着人群进去阻拦。
柴毁见状已向后倒退几步,脚上一使力,猛地跃起。
方才还觉得是迎来了财神的铺子老板,现在才知迎来的是死神。
街头上玩杂耍的艺人也不耍了,街角看玩儿杂耍的路人也不看玩儿杂耍的了。
全都离脂粉铺子有数丈远,隔着街道议论纷纷,热闹看得兴起。
就在这时,逐星忽然挡在其中,卢携英不顾她的阻拦,忽然凌空飞起,一脚踢向她夫君的喉咙。
人群爆发一阵惊叹,“哇——”
“你看那姑娘蹦多高啊!”
“她还拿着刀要砍人!”
“那是她夫君还是她兄弟,怎么说几句话就开始动刀子了?”
“哪是什么夫君,兄弟,依我看是仇敌!你死我活的仇敌!”
皎然匆忙往那乞丐碗里丢了几文钱,方才还晒太阳的乞丐,见里头打起来了,端着碗就跑走。
这一男一女交上手,身手远比猎豹雄狮更凶悍矫健。
一见皎然进来,逐星就连忙拉着她说,“阿彻去了临街,一会儿回来,你去拦一拦。”
此时两人一边骂一边对打,已声嘶力竭,喉咙沙哑。
皎然确实没见过这样对抗的夫妻。
刚想到这里,就回忆起阿娘在阿爹身后捅的那一刀,也笑不出了。
“我让你去见阎王,你信不信?”柴毁道。
卢携英的身子已如雀一般飞起,身子一掠起,皎然便飞身夺下了她的刀,她甚至没瞧见皎然是怎么从她手里夺走的。
忽然间,她失了兵器。
银光闪动,柴毁用自己的剑飞掷出去,丢向卢携英。
闪动的寒光还留在几人眼中。
快得看不清人影的皎然就已经飞起握住了剑柄。
她将一刀一剑提起,猛地撞在一起,地上便多了许多碎片。
然后她温柔一笑,“再打,你们就跟这刀剑一样,可以试试。”
卢携英和柴毁互相烦透了对方,各自走开了。
逐星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你,我是拦不住这两个孩子。”
皎然道,“师姐别担心,没事,我在呢。不过下次别陪着他们一起了,真够闹腾,你看人家生意都没法子做了。”
她刚开口,逐星便记起来一旁还有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老板,对身旁侍女玉戟耳语一阵。
玉戟便走上前去,递出了一锭银子,沉甸甸的,分量不轻,那老板见状立刻笑开怀了,“哎,多谢贵客,多谢。”
在潜麟苑皎然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离开了都督府,见师姐解决任何事都不必自己上前,轻轻嘱咐身边人,即刻便有人替她做了,皎然才方有些知觉,她已经不再是客栈里那个跑堂的美丽姑娘了,她是都督府的二少奶奶,二公子的爱妻。
卢旭不知何时走到了皎然身边,“方才你那身手,当真是我见过最奇妙的武功了,你是怎么做到的?皎然姑娘。”
她道,“只是夺了两把兵器,没什么。”
说着便走出了门外,见人群渐渐散去了,没什么热闹看了。
人群中皎然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韶枫。
她怎么会在这里?
皎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卢旭,你过来。”
“嗯,怎么了?”
“走近些。”
卢旭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刚凑近,皎然就靠在了他胸膛上,吓得他浑身一僵,不敢呼吸。
“皎然姑娘,你……你怎么了?”
皎然一边余光去看韶枫,她果然在看着她。
“别说话,就这么呆着。”
“为什么?”
“哪里来那么多问题,你不是说我对你有恩吗?那你就用这个报答。”皎然在他怀里低声道。
他的耳朵一红,“我是说报答你,可我没说以身相报。”
皎然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谁说要你以身相报了?你就这样站着,一会儿就行。”
见逐星看了他一眼,卢旭实在站不住了,正要推开皎然,被皎然狠狠一掐手臂,“哎呦!”
他痛呼出来。
“嘘,安静些。”
等到韶枫走远了,皎然才推开他,“行了,成了。”
“什么成了?”卢旭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不用知道。”
卢旭紧跟上去,“可是这样不好吧,有损姑娘清誉。”
皎然指着他道,“哎,你别跟着我,就不损了。”
他还是在后头跟着,皎然道,“该不会我掐了你一下,你就看上了我吗?哎,你可千万别。我刚才就是……一抽风借你胸膛用一下子,别放在心上。”
卢旭连忙说不是不是,“我跟着你是想跟你说,下次别掐我了,你开口跟我说就行,你掐人真疼,我都疼得麻木了。”
花拿回来,她原想立刻给穆衿送去。
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巴巴的送过去,他肯定心里头得意着,觉得她今日都在想着他,她不能让他这么得意。
明天再送。
她找了个瓷瓶装了清水养着,不过也不能养太久,花儿已没了根,在水里也活不了几日。
刚闭了眼,迷迷糊糊的,就听见门窗有轻微响动。
她也不睁眼,然而嘴角已在黑暗中扬起。
等到他近在眼前,她才睁眼,“你来做什么?不跟你那想要相守一生的程娘子在一起,你跑来找我,还是大半夜,是不是太过浪荡了?”
他说,“你不是给我买了花吗,在哪儿?”
皎然无奈,指着靠墙的桌子上放着的一瓶花,“那儿。”
他走到花瓶前,忽然一把将花都抽了出来,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水。
皎然一惊,但此时已是深夜,她不好太高声吵醒师姐他们,遂下了床,压住怒火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将花握碎,看也不看就丢在角落里。
皎然气死了,“这花好贵的,我想着你喜欢兰花,就买了下来,你怎么……”
穆衿恨恨说道,“你也给那卢家公子买了不是吗?还买了两束。”
皎然愣住了,她何时给……转念一想,忍不住笑了出声,“是韶枫说,我给卢旭也买了对吗?”
一定是她误以为卢旭手里的花也是她买下的,所以回去告诉了穆衿。
“那她是不是还说,我靠在了卢旭的怀里?”
穆衿酸道,“是啊,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是真的。”
他险些气得吐血,要将花瓶也丢在地上,皎然眼疾手快连忙接住,放回了原位。
“你别吵了,深更半夜,你以为旁人都跟你一样夜间出来偷偷摸摸行事?”皎然道。
他转身就要走,被皎然从背后抱住,“你会生气,难道我就不会吗?你当着我的面,让程鸢牵着你的手,你又抱着她的孩子,那孩子叫你阿爹,我就不恼怒吗?”
“所以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呆滞了片刻。
还没等皎然回答,他便转身吻住了她。
皎然嘶的一下想要推开他,他不仅仅是吻,几乎是狠狠咬了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不能那样对我。”他说。
是他咬她,咬得都出血了,他却说这可怜巴巴的话。
皎然手指抹了一下唇,他在她唇上咬破了皮,真狠。
“你都能用程鸢气我,我就不能用卢旭气你?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穆衿捧着她的脸,再次吻上来,皎然这回学聪明了,不再接招,就是不让他贴近,他说,“我不弄伤你了,不咬了。”
“真的?”
那还行,她被他紧紧拥住,陷在他的密不通风的吻中,正动情,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穆衿变成了数个人影。
“穆……”她再也撑不住要晕倒在地。
穆衿见状急忙拦腰捞起她,一把抱起,将她送到床上,听得她昏倒前用尽力气问道,“你要……做什么?”
穆衿只是说了四个字,“拨乱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