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愣住了。
筒子楼,公园,酸辣粉。
这三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那个最柔软、最珍贵的宝盒。那里装着他们最青涩、最贫穷却也最甜蜜的年轻时光。
那个公园,是他们当年唯一能去的、称得上“浪漫”的地方。那碗他后来学会做的、她能吃得下的酸辣粉,是困顿岁月里最温暖的味道。
她没想到,他还记得。不仅记得,还想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带她重回故地。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连眼眶都有些发热。她看着丈夫依旧沉稳的侧脸,他花白的鬓角在夕阳下闪着光。
几十年过去了,他或许不再能轻易说出动听的情话,但他会用他的方式,沉默地、坚定地守护着属于他们的所有记忆,并在某个寻常的午后,给她这样一个笨拙却无比珍贵的惊喜。
“好。”苏窈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用力点点头,扬起一个带着泪光的笑容,“就我们俩。”
陆砚京回过头,看到妻子眼中的水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移开视线,语气却依旧平静:“那说好了。我提前看好路线。”
“嗯。”苏窈上前一步,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就像他们年轻时在公园散步那样。
窗外,夕阳终于完全沉没,天边只剩下大片绚烂的晚霞,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瑰丽无比。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而温暖,将相拥而立的老夫妻身影勾勒成一副温馨剪影。
对于他们来说,下周三的约会,或许比不上年轻时任何一次正式的约会浪漫,却蕴含着时光沉淀后的、更加深沉的温情与意义。
那不仅仅是一次怀旧之旅,更是对彼此携手走过漫长岁月的无声致敬,是对那份融入骨血的爱情与亲情的再次确认。
日子还在继续,平凡而琐碎。但正是这些偶尔闪烁其中的、用心营造的微小仪式感和珍贵回忆,让平凡的日子发出了光,让爱情在漫长的岁月里,永不褪色。
苏窈轻轻靠在陆砚京的肩头,手臂挽着他的胳膊,两人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在地上的星辰。
“下周三……”苏窈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你怎么突然想起去那儿了?”
陆砚京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也没什么突然的。前几天翻老照片,就想起来了。想着好久没去了,也不知道那棵我们常靠着看书的老槐树还在不在。”他顿了顿,微微侧过头,“而且,你现在胃口好了,不用我再学着做,也能尝尝外面卖的、最地道的酸辣粉是什么味儿了。”
最后这句话,像一片轻柔的羽毛,恰恰搔在苏窈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原来他不仅仅记得那个地方,还记得她当年因为妊娠反应而无法享用美食的遗憾。几十年过去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心里竟还装着这样细微的、她自己或许都已模糊的念头。
酸涩与甜蜜交织的情感涌上喉头,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更紧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脸颊轻轻蹭了蹭他肩上毛衣柔软的质感。
“肯定比你做的好吃。”她最终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地、撒娇般地嘟囔了一句。
陆砚京低低地笑了,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那肯定。我那是野路子出身,没法比。”
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是晨曦轻快的语调:“爸妈,我们回来啦!哇,怎么不开灯?念晨,慢点跑,小心绊倒!”
“姥姥!姥爷!我回来啦!”小念晨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客厅,带着一身户外的凉气和蓬勃的活力,瞬间打破了满室的静谧怀旧气氛。
灯光“啪”一声被周屿打开,明亮的光线倾泻而下,瞬间驱散了所有昏暗与朦胧,将家重新拉回到温暖而喧闹的现实之中。
苏窈和陆砚京几乎同时松开彼此,默契地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只是眼角的柔和与尚未完全褪去的感慨依稀可辨。
“玩得开心吗?”苏窈迎上前,弯腰接住扑过来的小外孙女,替她捋了捋跑乱的头发。
“开心!妈妈给我买了会发光的小翅膀!”小念晨兴奋地比划着,又从周屿手里接过一个纸袋,献宝似的递给苏窈,“姥姥,给你和姥爷的!甜甜的蛋糕!”
那是一块精致的栗子蛋糕。
“哎哟,谢谢我们宝贝!”苏窈的心简直要化成了水,接过蛋糕,在外孙女香软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晨曦换好鞋走过来,笑着解释:“路过那家您挺喜欢的蛋糕店,念晨非要买,说姥姥姥爷爱吃栗子的。”
周屿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下,接口道:“爸,妈,晚上别做饭了,我们买了些现成的熟食和酱货,还熬了锅小米粥,热一下就能吃。”
看着忙碌一天还惦记着他们的女儿女婿,还有贴心可爱的小外孙女,苏窈和陆砚京心里那点关于逝去青春的淡淡感怀,迅速被眼前这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幸福所取代和充盈。
“好,好,正好林阿姨送了桂花米糕来,一起吃了。”苏窈笑着,牵着念晨的手往餐厅走。
晚餐桌上比平时更丰盛,也更随意。大家分享着买回来的美食,聊着早教课上的趣事,听着小念晨用稚嫩的语言描述她如何戴着发光翅膀成为“最亮的星星”。林阿姨送来的桂花米糕清甜软糯,很受大家欢迎,尤其是小念晨,吃得嘴角都沾上了桂花屑。
饭后,周屿负责给玩得一身汗的小念晨洗澡,晨曦则陪着父母在客厅喝茶闲聊。
苏窈想起林阿姨的话,便对女儿说:“刚才对门林阿姨过来,说社区下周三有老年手机课,教怎么用微信支付和网上挂号呢。”
晨曦一听,立刻放下茶杯:“这是好事啊!爸,妈,你们真该去听听。现在医院挂号、超市买菜,甚至缴水电费,好多都能用手机弄,特别方便。你们要是学会了,以后也省得跑腿排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