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克垚便将小宝托付给了焦旭东。
他自己则骑上摩托车,载着赵颖,缓缓驶向城外的朝阳寺。
风有些大。
李克垚刻意放慢了车速,生怕风吹到了身后的赵颖。
他还细心地为她戴上了一顶帽子。
旭日东升,暖阳洒落,两人终于抵达了香火鼎盛的朝阳寺。
寺庙里人来人往,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青烟袅袅。
曾经的李克垚从不信这些。
他觉得命运握在自己手中,鬼神之说,不过是封建糟粕,是愚弄百姓的手段。
可现在不同。
他自己,就是一个重活一世的铁证。
对这冥冥中的未知,他心中已存了深深的敬畏。
李克垚觉得,无论信与不信,来此烧一炷香,求的也是一份心安,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这很好。
他在寺中买了香烛,和赵颖并肩跪在蒲团上,学着旁人的样子,虔诚叩拜。
香气缭绕间,李克垚沉默不语,耳畔却清晰地传来赵颖低声的祈愿。
“求菩萨保佑我家的克垚,让他平平安安,一辈子心想事成……”
“求菩萨保佑小宝,让他健健康康长大。”
“求菩萨保佑公公婆婆身体康健,保佑弟妹学业有成。”
李克垚痴痴地看着身旁的妻子,听着她为自己、为家人一一祈福,却唯独遗忘了她自己。
他也跪在地上,在心底用尽全部力气默念。
“多谢上天让我重活一回,我李克垚在此立誓,必将加倍珍惜,绝不让人生再留半分遗憾。我会拼尽所有,对我的妻儿、我的家人好,让他们都以我为荣……”
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时,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我们去找那位道长。”
李克垚牵起赵颖的手,向着寺外那片空地走去。
那里聚集着不少算命、卖香烛和零碎玩意儿的摊贩。
然而,李克垚和赵颖环顾了整整一圈,却始终没看到那个剃着光头、身穿道袍的怪异身影。
他走到一个卖小玩意的大嫂摊前,开口询问。
“大嫂,请问之前那个光头道袍的算命先生,去哪了?”
“你说那个骗子啊?”
大嫂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看李克垚在她这买了不少东西,便好心提醒道。
“谁知道呢!上次他在这胡说八道,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听说伤得不轻,之后就再没见过了。小兄弟,那人满嘴跑火车,你们可千万别上当!”
李克垚心中一沉。
胡说八道?
怕是又说中了别人的什么隐秘,才招来这顿打。
“多谢大嫂提醒。不知您是否知道他住在何处?我找他确实有些急事。”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大嫂摇摇头,却是个热心肠,扯着嗓子就帮他问了起来。
“哎,老李,老焦,你们晓得不?前阵子那个被打的光头骗子住哪?这位小兄弟找他有急事!”
旁边几个摊贩立刻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谁知道他住哪,那家伙神神叨叨的,人缘差得很,没人跟他说话。”
“是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会问他住哪。不过看他以前天天大早就来,应该住得不远。这次啊,八成是被人打惨了!”
“活该!哪有他那么算命的,张嘴就咒人,不挨打才怪!想赚钱也得动动脑子不是?”
李克垚静静听着,心中已然明了。
看来从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这个道士,对他而言太过重要。
这是他重生以来,遇到的唯一一件无法用常理揣度的诡异之事。
那道士一眼就看穿了他和赵颖的命数,那句“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如同一根尖刺,深深扎在他心底。
赵颖这次落水,虽被他拼死救下,可谁能保证以后?
万一再出什么意外,他没能及时赶到,那便是万劫不复。
这世上,再没有后悔药可买。
他必须防患于未然,必须找到那个道士,问个清楚,这劫数,到底有没有化解之法!
重活一世,他绝不能,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妻儿离他而去。
那种得到后再失去的痛苦,足以将他彻底碾碎。
“叔叔,你找他做什么?也是来算账的吗?”
一个清脆又带着警惕的声音,突然在身前响起。
李克垚低头,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孩子浑身脏兮兮的,衣衫褴褛,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李克垚看着他戒备的眼神,心念电转,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小朋友,你认识那位道士?我不是来算账的。”
他的声音温和下来。
“我听说他的情况,很像我一位亲戚多年前走失的孩子,所以想来看看,确认一下。”
这个借口,成功让那孩子眼神中的戒备松动了。
“真的吗?何半仙他……确实是个孤儿,也总念叨着想找家人。可后来又说,自己是天生孤苦的命,怕找到了反而害了人家,就不找了……”
“小兄弟,你可知道他住在哪里?”
李克垚心中一喜,语气却愈发真诚。
“带我去看看吧,不管是不是,总得亲眼见一见,你说对不对?”
在李克垚再三保证绝无恶意后,那孩子终于点了点头,领着他向山下走去。
“我带你们去,不远,就在山脚下。”
李克垚推着摩托车,赵颖跟在身旁,慢慢随着那孩子前行。
孩子羡慕地看着那辆崭新的摩托车,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给你骑都行,别说摸一下了。”李克垚笑着说。
“真的吗?”
那孩子因为这一句话,眼中瞬间绽放出光彩,仿佛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他叽叽喳喳地说,那个道士姓何,自称何半仙。
可他算命,十次有八次要挨打。
别人算命,都是察言观色,说好听的哄客人高兴,好多收钱。
何半仙不一样。
他张嘴不是说人要死,就是说人有血光之灾,专挑难听的说。
脾气暴躁的,当场就动手。
偏偏他从不还手,嘴里还念叨着,反正那人也活不久了,让他打一顿就打一顿吧。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别人只会打得更凶。
这不,前几天又被人打得吐了血,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这孩子叫狗剩,也是个孤儿,何半仙平日赚了钱,总会分他一些吃的,所以何半仙受伤,他也一直守着照顾。
“其实,我不是来寻亲的。”
快到地方时,李克垚坦白了。
“我是找他算命的,他算得很准。”
狗剩回头看了他一眼,小脸上露出一丝了然。
“我猜到了。不过,我看叔叔你不是坏人,就算你骗我,我也会带你去的。何半仙这次……伤得真的很重。”
说话间,狗剩已经带着他们穿过狭窄的石板路,在一排低矮破败的民房前停下。
他指了指其中最破旧的一间。
“就是这里……”
李克垚上前,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血腥、药味和腐败的恶臭猛地冲了出来,熏得他几欲作呕。
紧接着,当他看清屋内的情景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