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沧州的高铁,早已没了车次,刘旭只好订明天,最早的车票。待到第二天的凌晨,他从酒店醒来,而后打了个车,奔向合肥南站。之后又在沧州西站下车,再转乘去黄骅的大巴车。
昨天晚上,妈妈打来了电话,姥爷因心脏病,昨晚在医院去世。
回家的路上,刘旭眼含泪水,想起了姥爷,生前的音容笑貌。想起了一个月前,自己在五一假期里,给他做饭,陪他吃饭,和他说话聊天。他想起了自己,在临走的时候,见姥爷最后一眼时,是姥爷的那个背影。姥爷安安静静的,躺在西屋的炕上,睡得是那样的安详。
倘若姥爷,没有得心脏病,恐怕,他不会这么早的去世吧?他至少还可以,再多活几年吧?就像是十几年前,倘若舅舅,没有得肺癌,也不会在三十六岁的时候,就撇下父母妻儿,一走了之吧?倘若在自己十七岁那一年,年龄并不老的爷爷,没有得那个肠胃病,也不会早早的离世吧?倘若去年,二姨夫没有意外自杀,如今他绝对不会死吧?
为什么?刘旭想问问苍天,到底是为什么,自己的这些亲人,尤其是男性的亲人,长辈们,都没有一个,能寿终正寝?他们要么死于意外,要么死于疾病,总之,没有一个,能安享晚年,能活到七八十岁。
在他的心里,他多么喜欢,这些男性长辈们。亦或者说,心里是多么需要,这些男性长辈们。他喜欢跟他们,道古论今,谈论往事,说话聊天。喜欢听他们,讲述他们小时候,几十年前的那些事,喜欢听他们从男性的角度,教给自己做人做事的道理。
但如今,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接连不在了。
舅舅死的那一年,自己还不满十岁,所以自己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有舅舅疼爱,会是什么感觉?爷爷死的那一年,自己才刚上高一,还没有赚钱,孝敬爷爷的能力,这一直是自己,心中的一份遗憾。二姨夫死的时候,自己还欠他一顿茅台酒,他却说死就死了,连最后的遗容,都没有让自己看一眼。
还有姥爷,他只是留给了自己,一个他睡觉时的背影,而后,就猝不及防的走了。自己多想在过年时,再去趟姥爷家,跟姥爷说说,自己如今的工作。自己进入了上市大公司,自己在公司,学了很多东西,自己的职场,开始风生水起,自己对现在的工作,非常满意。可这些,姥爷再也听不到了。
马云唐走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他或许可以见到,自己想念了,十多年的儿子。可以见到,那个被他视为,亲儿子的姑爷。倘若从这个角度讲,马云唐在这个世界的离世,却是在另一个世界的团聚。
马云唐的丧事,办的中规中矩,毕竟没有儿子,一切应该从简。较比当年死去的刘文信,马云唐还算有所欣慰。因为他死之前,见到了自己的重孙子,也就是马康健的儿子,马阔阔。
马阔阔此时,已经有半岁,马云唐临死之前,见到了襁褓之中的,马家第四代人。
但刘文信却没有,马云唐的欣慰。刘文信死的时候,长子长孙刘旭,才刚刚十七岁,还在上高中,自然没有娶妻生子。因此,刘文信没有见到,刘家的第四代人。至于他的儿子国增,能否在有生之年,见到刘旭的儿子?这些,你得接着往下看。因为刘国增的生命,也即将迎来结局。
按照村上的风俗,老人死了,得由儿子打幡抱罐。可马云唐唯一的儿子,早就死了。众人商量一番之后,曾经的儿媳姜淑惠,主动请缨,说我是马家的儿媳妇,打幡抱罐的事,就由我来吧。
众人无不钦佩,觉得姜淑惠,这事做的好,总算是做了件,让人称赞的事。尤其是秀峦和秀萍,虽然她们心里,对姜淑惠颇有意见,私下很讨厌她。但她主动给老爹打幡抱罐,这让秀峦和秀萍,顿时高看她一眼,之前的恩恩怨怨,也化解了一些。
回顾马云唐的一生,总结起来,也是两个字,“不幸”。他从小没了爹,之后跟着娘改嫁,与继父组建新的家庭。他在怎样的家庭长大?他小时候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而后,他奋发图强,在人人大字不识的年代,竟然上了学,考上了师范学校,算是那个年代,少有的文化人。
但造化弄人,他最终却娶了,大字不识一个的陈淑芬。三观不合,性格不合的两个人,愣是将就着,吵闹着,过了一辈子,一共生下一儿三女。
总是跟继父过日子,终究不是自己的归宿。在生下儿子景明后,马云唐拉着一辆牛车,载着媳妇和儿子,从王文村搬回了大摩河村。大摩河村,才是他的家,才是他的根,才是他的归宿。大摩河村的土地里,葬着他的生父。
之后,他又赶上了时代的动荡。因为读过书,认识字,所以他是村上,生产队的干部。但也恰恰因此,给他带来了灾难。当年村里的口号,是打死某某某,火烧马云唐。马云唐的身心,着实遭受了,那个时代的不公。
生下两个闺女后,他依旧不满,还想再生个儿子,因为在农村,在那个时代,在他们那代人观念里,只有多子才能多福。但结果却很不幸,第四胎,又是生了一个闺女。而这个第四胎的闺女,也在年幼的时候,遭受了不幸,她得了小儿麻痹症,没有及时医治,成为了半疯半傻的人。
而后,马云唐在五十多岁时,唯一的儿子,又死于癌症......
过往的一切,都随着马云唐的棺材,缓缓落下坟墓的时候,而彻底终结。他的坟墓前面,埋葬着一双已故的老人。那是他的亲生父亲,以及他的大妈。
当年,马云唐的父亲,先是娶了一个媳妇,但没有生下任何子嗣,媳妇就因病死了。接着,父亲又娶了第二个媳妇,也就是马云唐的母亲,母亲生下了马云唐后,没过多久,父亲就因病死了。而后,马云唐的母亲改嫁,嫁到了王文村。他的母亲死后,与他的继父,合葬在一起,葬在了张王文村。
而他的生父,自然与他的第一个媳妇,那个没有给自己,留有任何子嗣的媳妇,合葬在了,大摩河村。所以马云唐以后,将会长眠于生父,以及并无血缘关系的大妈脚下。
马云唐的离世,意味着半身不遂的陈淑芬,没有了老伴照顾。所以秀峦主动请缨,挑起了大梁,将老娘陈淑芬,接到了自己的家。
随着身体的瘫痪,陈淑芬后期,开始小脑萎缩,记忆失常等,性格和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她不喜欢住在秀峦家,她还是喜欢回自己的家,只要住在秀峦家,她就会时不时的,对秀峦发脾气。这也就意味着,秀峦以后的日子,因为老娘的性情大变,甚至故意对自己的刁难,而变的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