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惨叫声尖锐得像被撕裂的布帛,止上心头一紧,刚撑着土炕起身,腿间突然传来灵体未愈的虚软,“踉跄” 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手肘磕到陶罐的棱角,疼得他倒抽冷气。
“别出声!” 陶老爷子眼疾手快,一把扑过去捂住止上的嘴,粗糙的掌心带着陶土的凉意,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急色 —— 他指了指门口,又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门外晃动的光影。
一旁的陶豆早已吓得缩到墙角,小手攥着爷爷的衣角,指节泛白,连呼吸都憋成了细弱的气音,死死盯住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东西撞进来。
屋内的陶罐突然泛起微光,罐身的守序符从底部开始亮起,淡青色的符文一道接一道蜿蜒向上,最终在屋顶交汇成半透明的能量罩,将整个小屋裹在其中。
能量罩刚成型,门外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灵体被收割时的闷哼,止上贴着地面,能清晰感受到震动从门板传到脚底。
直到脚步声渐远,外面彻底陷入死寂,陶罐上的符文才慢慢暗下去,能量罩像融化的冰般缓缓褪去,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能量腥味。
止上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神,陶老爷子已扶着他坐回土炕,递来一碗温热的能量水。
“止上道长,你刚从血色烟云里走进万象城,灵阶定非寻常。”
陶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目光落在止上掌心的古币烙印上,“只是你现在灵体未恢复,能量波不稳,在这封灵大会期间,照样会成为收割者的目标。”
“血色烟云?” 止上皱眉,接过碗的手顿了顿 —— 他只记得穿过忘川河的雾气,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的灵体仍带着虚浮感,像被抽走了大半力气。
陶老爷子叹了口气,拿起身边一个刻满符文的陶罐,指尖拂过罐身:“就是忘川河上那团裹着各色光晕的雾,寻常灵体沾到一点就会被撕碎,化作能量残渣。”
他顿了顿,看向止上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我活了这么多年,只见过三个能从血色烟云里走出来的灵体,你是第四个 —— 你能活着进来,绝不是运气。”
说话间,陶罐上的能量丝突然缠向止上的手腕,又很快缩回去,像是在确认他的能量属性。
止上见陶老爷子不再多言,便急着开口,声音里带着未消的急切:
“陶大爷,我昏迷时做了个梦,梦见我师傅天峰道长,他说让我找林深,还提到了末法时代……”
“梦境?”
陶老爷子突然笑了,只是笑容里没有暖意,反而带着一丝苦涩,“在万象城,灵体没有‘梦’,那是能量波的链接 —— 是你师傅的灵体能量,在消散前与你做的最后一次链接。”
“您的意思是…… 我师傅也在万象城里?”
止上猛地抓住陶老爷子的手,掌心的古币烙印瞬间亮起微光,语气里满是期待。
陶老爷子的笑容瞬间褪去,面色沉得像窗外的天色,他轻轻抽回手,指尖在陶罐上敲了敲:“不。他不在这。”
止上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陶老爷子又缓缓开口,声音低了几分,“他是用自己最后的能量,冲破万象城的屏障与你链接 ——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所以才把该说的都告诉你。”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郑重,“他最后告诉你的,是你的使命,对不对?”
止上愣愣地点头,喉间发紧:“他让我找到朋友,阻止末法时代……”
“不,我们已经在末法时代里了。”
陶老爷子打断他,伸手摸了摸陶豆的脑袋,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陶器,“你要做的,不是阻止,是尽快结束它。”
话音未落,他的手突然用力,陶豆 “唔” 了一声,小脸上的天真瞬间被痛苦取代,眉头拧成一团,眼眶泛红,却没敢哭出声。
止上瞳孔骤缩,刚要开口阻止,就见陶豆的身体突然泛起暖光,光芒越来越盛,将他小小的身影裹在其中。
下一秒,光芒猛地收缩,陶豆的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颗拳头大小的晶体小球悬浮在空中 —— 那是归元晶,表面还缠着陶豆灵体残留的、淡青色的能量丝,像在眷恋地打转。
陶老爷子伸手将归元晶捧到止上面前,他的手在发抖,却没敢多看一眼那枚晶体:“拿着。”
止上迟疑地接过,归元晶刚碰到他的掌心,就化作一道暖流,顺着他的手腕钻进灵体里,与他掌心的古币烙印融为一体。
他能清晰感受到,原本虚浮的灵体突然变得扎实,古币烙印也亮得更明显了。
“您这是……”
止上的声音发颤,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来不及反应 —— 刚才还在害怕的孩童,转眼就变成了滋养他的归元晶,而陶老爷子的脸上,竟没有太多悲伤,只有一种释然的平静。
“既然无人幸免,总得有人牺牲。”
陶老爷子缓缓闭上眼睛,眼角的皱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刻,“这混沌的世道,需要有人烧自己,才能打开一扇窗。”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止上僵在原地,手脚像灌了铅般沉重,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陶老爷子枯瘦的手垂在身侧,看着那些刻满守序符的陶罐慢慢暗下去,罐身的能量丝也变得微弱。
“时间不多了。”
陶老爷子的声音淡得像风,“你能遇见我,能从血色烟云里出来,能接到你师傅的链接…… 一切安排,都不是偶然。”
屋内的最后一丝光芒尚未完全散去,陶罐上的符文已黯淡如死灰,罐身缠绕的能量丝像断了线的蛛丝,飘落在地便化作虚无。
陶老爷子靠在墙角,闭着眼的模样起初像只是累了小憩,可下一秒,他的身体突然泛起与陶豆相似的暖光 —— 那光芒比陶豆的更醇厚,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从他枯瘦的指尖开始,缓缓蔓延至全身。
止上刚要迈步的脚猛地顿住,瞳孔骤缩,看着陶老爷子的身影在光芒中慢慢变得透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颤抖:“陶大爷,您……”
陶老爷子没有睁眼,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声音轻得像要融进光里:“没人能独善其身,我老了,留着这副灵体也没用……”
光芒越来越盛,将他的身影裹成一团光球,他的声音仍在继续,带着最后的嘱托,“归元晶里有我这辈子攒下的守序符能量,能帮你稳住灵体,也能…… 帮你找到林深的方向。”
话音落时,光球猛地收缩,与陶豆化作归元晶时的轨迹如出一辙 —— 陶老爷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只留下一颗比陶豆那枚更大、泛着淡金色的归元晶悬浮在空中,晶体内还能看到细碎的符文在流转,那是他刻了一辈子的守序符,也是他最后的馈赠。
归元晶缓缓飘向止上,带着温暖的能量气息,轻轻落在他的掌心。
没有丝毫停顿,淡金色的归元晶便化作一道暖流,顺着他的掌心钻进灵体,与之前陶豆留下的淡青色能量丝交织在一起,最终融入古币烙印 —— 这一次,止上清晰感受到灵体的变化:不仅虚浮感彻底消失,古币烙印还泛起金青交织的光,烙印表面甚至浮现出细碎的符文,与陶老爷子陶罐上的守序符隐隐呼应。
他攥紧掌心,仿佛还能触到陶老爷子掌心的陶土凉意,触到陶豆害怕时攥着他衣角的温度。
满室寂静里,只有木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屋外的喧闹声、能量碰撞声,此刻都像隔了一层屏障,远得不真切。
止上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酸涩压进心底,轻轻推开木门。
风带着凉意吹过,卷起他衣袍的下摆,也吹散了屋内最后一丝能量气息。
就在他迈出门槛的瞬间,耳边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 一道是天峰道长穿透混沌的嘱托,一道是陶老爷子带着陶土气息的余音,重叠在一起,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找到林深,传递信号!”
止上抬头看向万象城的方向,天空中血色烟云的痕迹尚未散去,远处蜘蛛帮的黑曜石雕像泛着暗红的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摸了摸掌心的古币烙印,那里还残留着两枚归元晶的暖意,也承载着两份沉甸甸的牺牲。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脚步坚定地朝着记忆中四方客栈的方向走去 —— 他知道,从接过这两枚归元晶开始,他肩上扛着的,早已不只是自己的使命,还有两个陌生人用生命点燃的、混沌中的一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