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新一路不停,径直回到局里。马魁见他风风火火地进来,问道:“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寻思你还要多了解一阵呢。”
“师父,确定了,这个沈三山应该是我妈的父亲没跑了,而且他早就有肾病,这一直自己偷偷压着,这次只不过是一下子带着全爆发了。”汪新当即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全部吐露出来。
马魁听了之后沉默了半晌,最后长叹一声:“这真是自作孽啊,早些年对家庭不负责,中年在外不检点,现在眼瞅着步入晚年了,又遭此一劫......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联系上你妈去看看吗?”
“不,这件事我非但不告诉我妈,我还想把这件事隐瞒下来。现在相关派出所的同志正在打听我妈的消息,我妈现在所有资料都在咱们市局这边留档,然后分局那边有一份档案,所以我打算瞒住这件事,等沈三山死了,再让我妈知道。”
汪新对这件事情的决定出奇的果断,其态度让马魁都有些震惊。
“你这么做......问过你妈的意见么?况且你这么做也不太合适吧?好歹让两人见上最后一面啊!”
“师父,这件事要是告诉我妈,你信不信她百分百都要气的昏死过去,然后清醒过后交代好事情来亲自照顾这个沈三山?我不能让她这么做,我妈是非常善良的一个女人,她好不容易过上了平静的生活,我不想让她再次卷进这些糟烂事儿里。”
汪新面对着马魁的质问,第一次没有缓和,而是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回答。
马魁站起身,来回踱着步,接着有些严肃地说:“可你想过没有,这个沈三山为人再烂、再不堪,这终究是她的父亲,她的亲爹!亲爹病危,你母亲作为唯一的闺女没有待在身边,这像话吗?这是不孝!”
“可这个爹没有履行过任何抚养女儿的责任,他带给我妈的只有无尽的争吵、伤痕和痛苦,导致我妈快三十岁都不敢组建家庭,童年的创伤,需要她用半生的温柔去抚平。如果这样的人也配叫父亲,那天底下其他父亲算什么?”汪新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糊涂!你这样做没有考虑过你妈以后知道了怎么办?她会不会怪你?她还怎么面对自己的列祖列宗?汪新,你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太让我失望了,难不成父母对不住你,你就不认他们了不成?!”马魁几乎是狠压着嗓门低吼,表示他的情绪已经愤怒了极致。
“但是师父,我的父亲不是那种人,他非但没对不起我,哪怕我妈不在,他都想方设法的满足我的成长需求,什么是父亲?这是父亲!这是子女值得用一生去孝顺的父母!至于我妈,今天这个决定只有咱俩知道,等过段时间沈三山死了,我自然会用自己的方式和我妈沟通,让她亲自去处理自己父亲的后事,但是在此之前,我的任务就是给我妈瞒得死死的,任何人敢对她透露出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汪新同样压着嗓子低吼出声,手中的钢笔在他极度的激动中,竟然“啪咔”一声断成了两截。
“你!......”马魁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尊重了自己十多年的孩子,刚刚居然潜在的威胁自己!他忍不住轻颤着手指指着汪新,呼哧的喘着粗气。后者也毫不躲避,眼神直视着他的脸,脸上充满了坦然。
办公室里过了许久,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汪新缓和了一下,低声说:“爸,我的妈妈沈秀萍,她前二十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您想必也有所了解。也就和我爸结婚后,才过了几年舒坦日子,后面有了我妹妹妲妲,那才是她真正圆满的日子。她需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丈夫,一个自己的孩子,一个安身的家。可即便是这么简单的需求,她一直到接近四十岁才如愿......”
怒火中的马魁听到汪新说到这个,慢慢的也缓和下来,虽然心中还是很气愤,但他依旧耐着性子听汪新讲下去。沈大夫的童年经历,当初她和老汪的大婚之夜确实和自己说过,哪怕当时她说的轻描淡写,自己仍旧能感受到阵阵的窒息。
“......我妈这个人又好强又自尊,但是又极度缺乏安全感和自信。您想想看,如果我把沈三山这件事告诉我妈,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是震惊、愤怒、失望?然后是伤心欲绝。您说的对,我妈同时又很孝顺,她不会扔下这样的父亲不管的,可是她也绝对不愿意汪家牵扯到后续伺候沈三山的日子里。更何况沈三山犯的是流氓罪,得的还是这么一个腌臜病,您猜猜,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
“......”逐渐冷静下来的马魁琢磨着汪新这句话,逐渐在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是他一时半会儿没法这么快回答汪新,最终只是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我妈会把妲妲交给我爸或者邻居,留下自己的一切,唯独让自己带着那个该死的沈三山,从此消失在我们的世界里,一直默默伺候到他死!”说到这里,汪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如果现在您是我,您的母亲遇到了这种事情,面对这个选择的大关,您会怎么做?也会在明知这种结局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告诉自己的母亲吗?”汪新走到茶几前,倒了一杯水递给马魁,缓和了语气说。
马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水杯,坐下来盯着水杯氤氲的蒸汽,缓缓说道:“也许,我也会像你一样的做法吧,所有的骂名,我自己一人承担。”
“您看看,要不说我能成为您的徒弟,咱爷俩儿的缘分还真有点说法。”汪新的眉头也舒展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给你个台阶,别上赶着气我。”马魁有些没好气的说,“那这件事你要瞒着,沈家村那些村民咋办?他们要是知道你母亲不赡养自己病重的父亲,会不会背后说什么不是?”
汪新答道:“沈三山的为人,村里无人不知,但凡是有点良知的,都知道怎么个事儿。再说了,派出所的人查不到是他们的问题,关我妈什么事?背后蛐蛐......那就背后蛐蛐去呗,隔着这么远,咱又听不到,他们要是敢当面说,看我不扇烂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