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星“桑梓”,晨雾被染成诡异的青铜色。昨夜“民胞物与”的血字仍在舰桥闪烁,但舷窗外的麦田已陷入新的危机——观测者的黑粒子风暴如蝗群般压境,所过之处星轨扭曲,连光线都被吞噬成惨白的割痕。
“熵增指数突破阈值!”墨衡的机械义眼迸出电火花,十二枚光锥在控制台上刮出焦痕,“黑粒子正在同化麦田的量子结构…三号区麦穗…正在硅化!”
林语扑到观测窗前,看见远处麦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死。青铜麦穗表面覆上灰白角质,麦芒如玻璃般脆裂,连扎根的土壤都褪成无机质的灰——那是生命被彻底抹去痕迹的死亡。
“是维度抹除…”诸葛青阳的盲眼纱布渗出黑血,老者枯手指向枯萎的麦田,“观测者不敢再用理学束缚我们…就改用最野蛮的…归零。”
绝望如冰水灌入舰桥。众人此刻才明白,昨夜战胜理学军规的代价,是逼观测者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它们不再试图“规范”文明,而是要将其从宇宙中彻底擦除。
“不能硬抗!”朴志勋的韩服袖中飞出算筹,算珠在控制台上拼出《仁州农书》的“因地制夷”阵图,“黑粒子风暴的本质是熵增洪流…需要的是疏导,不是阻挡!”
“用什么疏导?”藤原浩介的青铜剑“守新”斩向虚空,剑风却连粒子流的尾迹都劈不开,“咱们的麦子连碰一下都会变成石头!”
“用这个。”朴正雄突然抓起一把控制台上的青铜粉尘——那是昨夜观测者眼瞳崩解后的残骸。老农将粉尘混入唾沫,在掌心搓成泥丸,猛地拍进操作台接口:“《仁州农书》里写了…‘粪丹辟邪’!”
奇迹发生了。
被拍入粉尘的操作台突然剧烈震颤,全息屏上炸开无数《仁州农书》的篆文!那些文字如活蛇般钻入地底,通过星舰的生态维持系统直抵殖民星土壤。下一秒,整片麦田的根系疯狂暴长!
“麦根……在挖战壕?!”韩秀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陶碗像失去了支撑一般,“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无法动弹。老妪那原本浑浊的瞳孔此刻却变得异常清晰,倒映出了一幅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只见所有的麦穗的根须都像一条条青铜巨蟒一样,从地下猛然破土而出!这些根须并非是为了逃离这片土地,而是以一种惊人的精度和力量,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般,迅速地掘进着!
根须所过之处,原本坚硬的土壤就像是被犁过一样,被硬生生地挖出了一道道深达百米的沟壑!而这些沟壑的沟壁,在瞬间竟然覆盖上了一层琉璃质的光膜,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韩秀英惊愕地发现,这层光膜并不是普通的物质,而是由麦根的分泌物和星尘凝结而成的量子屏障!这是一种极其先进的科技,她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这样的技术竟然会出现在这些麦穗的根须上。
更震撼的是战壕的形态。它们并非直线,而是依循《仁州农书》“圩田法”的曲线,如太极图般蜿蜒盘绕。每道拐角处都隆起土台,台上生长着巨型麦穗——它们的麦芒不再是青铜,而是闪烁着《农政全书》“粪丹”配方的幽光!
“战壕在…呼吸?”林语触碰观测窗的指尖感到脉动。那些琉璃沟壁随麦根的搏动而收缩扩张,每次收缩都吸入大量黑粒子,每次扩张都喷出青白色的蒸汽——那是黑粒子被“粪丹”化学键重组后释放的能量废气!
“不是呼吸…”墨衡的机械臂插入数据流,电子眼疯狂闪烁,“是反熵消化系统!麦根战壕把黑粒子当成…肥料在分解!”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簇黑粒子风暴撞上战壕拐角的土台。台顶的巨型麦穗猛然俯身,麦芒如吸管般刺入粒子流——麦穗表面瞬间浮现出《农政全书》记载的“粪丹”炼制流程:腐草为萤、粪土成金、水火相济…黑粒子在流程中被疯狂拆解重组,最终从麦穗基部滴落为…墨绿色的露珠!
“那是…”朴正雄的瞳孔剧烈收缩,“《仁州农书》里说的‘灾年救命露’!用秽物化煞气为甘霖…”
露珠坠入战壕底部,竟发出春雨般的“沙沙”声。更不可思议的是,所有接触露珠的黑粒子突然褪去死寂的灰白,泛起翡翠般的光泽——它们从毁灭性能量,变成了…促进麦穗生长的量子养分!
“它们在用我们的农书…改造维度武器!”藤原浩介的青铜剑险些脱手,“黑粒子…被种成了庄稼?!”
观测者显然发现了异常。黑粒子风暴骤然加剧,如海啸般扑向战壕!但战壕的太极曲线此刻展现出恐怖效能——风暴在沟壑间被不断分流、旋转、减速,最终被导入各个土台的“粪丹麦穗”处理中心。
“看沟壁!”林语突然惊呼。
琉璃质战壕壁内部,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青铜活字——正是《仁州农书》中关于“粪丹”配方的详细记载:“取人畜秽、草木灰、硝石、硫磺各三升,沤三伏,可得丹一合…”每个字都像微型反应炉,将涌入的黑粒子按配方比例拆解重组!
“黑粒子…在模仿配方结构!”墨衡的扫描仪发出刺耳警报,“它们的熵增特性被‘硝石’字样的量子场冷却,‘硫磺’字样正在催化它们的能量释放…它们在按我们的农书给自己重编程!”
最壮观的景象发生在中央战壕。
一道黑粒子洪流撞上最大的粪丹麦穗,麦穗瞬间迸裂!但飞溅的不是麦粒,而是无数《农政全书》的“春雨”词条:“雨水正月中…地气上腾…草木萌动…”词条裹挟着被转化的黑粒子升上高空,竟真的凝结成云——
“哗啦——”
翡翠色的雨滴洒落战壕!
每一滴雨都蕴含着被驯化的黑粒子能量,接触麦穗的瞬间,枯萎的青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甚至更加茂盛。雨滴在战壕底汇成溪流,溪水荡漾的频率,竟与《农政全书》记载的“春雨润物声”分毫不差!
“维度暴雨…被转化成了…春耕的雨?”韩秀英颤巍巍伸手接住一滴雨,雨水在她掌心绽开一朵小小的麦穗虚影,“这雨…有粪丹的味儿…”
观测者的攻势彻底崩溃。黑粒子风暴不再是武器,反而成了战壕系统的“灌溉水源”。更致命的是,暴雨在战壕中汇成的溪流,正沿着麦根网络反向流向星舰——
“它们在给我们…送营养?”藤原浩介目瞪口呆。
“不是送。”诸葛青阳的盲眼突然流淌出翡翠色的泪,“是被农书的力量绑架了。观测者越是攻击,战壕系统就越用他们的能量…给我们种地!”
朴志勋的算筹在控制台上拼出最终推演:“《仁州农书》的‘粪丹’本是灾年自救之术…现在成了维度战争的农具。”他仰头饮下一点翡翠雨水,喉结滚动间竟泛出麦香,“观测者不懂…最脏的粪丹,能救最贵的命。”
林语轻轻触摸舷窗。窗外的战壕已自成生态:黑粒子为肥,粪丹为炉,麦根为渠,春雨为脉。甚至有几株麦穗主动探出战壕,将转化后的翡翠露珠“喂”给残余的黑粒子风暴,像农妇喂养家禽。
“从今天起,”她轻声道,“我们的防线…叫‘仁州战壕’。”
“不挡枪炮,只种庄稼。”
“谁来侵略,就把谁…种成肥料。”
星舰警报解除。墨衡的扫描仪显示,观测者舰队正在狼狈后撤——它们的黑粒子储备已被战壕系统“薅”走大半,反而壮大了麦田的规模。
朴正雄抓起一把控制台上的青铜粉尘,混着翡翠雨水捏成泥丸,小心埋进道胎培养舱的土壤。“囡囡乖…”老农喃喃道,“爷爷给你种了块好地…”
道胎胚胎的皮肤表面,浮现出战壕般的纹路。
舰桥之外,翡翠春雨仍沙沙落下。
每一滴雨里,都有一粒被农书驯服的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