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谷的废墟之上,烟尘如帐,缓缓垂落。
叶辰就那么站着,新生的肌体上不见寸缕,却比穿着任何宝甲都更显坚不可摧。那身躯之上,有淡淡的宝光流转,似与这片刚刚毁灭又归于沉寂的天地,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他与立于九天之上的凌霄玄,一人在下,一人在上,目光在半空中对撞。
那化神老祖的威压,如亿万均的山岳,从天穹笔直压下,要将这地面上敢于直视他的蝼蚁碾成肉泥。这片空间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变得粘稠如铁水,寻常元婴修士在此,只怕骨骼都要被寸寸压断,神魂当场崩灭。
可叶辰站得笔直。
那如山如海的威压,落在他身上三尺之外,便如春雪遇骄阳,自行消融,连他一根发丝都未曾吹动。
凌霄玄那双死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是装的。
这竖子,非但在自己的神念搜索下藏匿,更是在这短短片刻之间,修为从元婴初期,一跃至了后期顶峰!
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就算吞了仙丹,也不该如此!
更让他心悸的,是那小子身上萦绕的一股道韵。那不是元力,不是修为,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东西。纯粹、古老,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锋锐,竟让他这个化神老祖,都感到了一丝本能的威胁。
“叶家余孽,想不到你竟还藏着这等机缘。”凌霄玄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凝重,不再是全然的俯瞰与漠然,“交出你所得的传承,再自废修为。本座,可许你一个痛快。”
叶辰笑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老狗,十年不见,你的见识,还是这般短浅。”
他顿了顿,将那柄凡铁剑缓缓举起,剑尖斜指着天上的那道身影。
“今日,我不是来与你谈条件的。我是来向你,讨一个说法。”
“讨一个,我叶家上下三百余口血债的说法!”
“放肆!”
凌霄玄被彻底激怒。
他乃化神老祖,是这中州北府说一不二的天。何时,一个元婴境的黄口小儿,敢这般与他说话?
“本座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天,什么叫蚍蜉!”
他单手向下一压。
刹那间,天地变色。
方圆百里,整个万剑谷的范围,世界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色彩,化作一片灰白。风停了,尘埃凝固在空中,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此地被强行扭曲。
凌霄天境。
化神领域!
在这片领域之中,凌霄玄便是唯一的神,唯一的法则。他要你生,你便生。他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一股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而是法则层面的抹杀。它要将叶辰的存在,从这片天地间,彻底抹去。
叶辰的身体,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新生的骨骼,在这绝对的法则之力下,也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然而,他的眼神,依旧平静。
在那片灰白的世界里,他闭上了双眼。
脑海中,回荡着石碑上的那句话。
“非杀,乃护。”
守护的,是道。是这天地初开,混沌之中诞生的第一线生机。
那生机,是为“太初”。
那生机,可开天!
叶辰猛然睁眼,双手握剑,对着头顶那片灰白色的天,一剑斩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芒,没有毁天灭地的气势。
这一剑,朴实无华。
就是那么轻轻一划,像画师在画卷上,添上了最写意的一笔。
一道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仿佛贯穿了亘古的剑光,自凡铁剑的剑尖亮起。
那光不耀眼,却比烈日更真实。
“太初·开天!”
“嗤啦——”
一声仿佛布帛被撕裂的轻响。
那片由化神法则构筑的,本该坚不可摧的“凌霄天境”,竟被这一道朴实的剑光,从中间硬生生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灰白的天幕裂开了。
外界的光,连同着真实的色彩,顺着那道裂口,疯狂地涌了进来。
“噗!”
凌霄玄身形剧震,喉头一甜,竟是没忍住,一口精血喷洒长空。
领域被破,他心神受创,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那是法则的碰撞!
他引以为傲的化神领域,竟在那一道剑光面前,脆弱得如同窗户纸!
这怎么可能?那是什么剑道?品阶竟高到了如此地步!
“竖子,你找死!”
莫大的羞辱,化作滔天的杀意。凌霄玄脸上青气一闪,再不留手,张口一吐。
一方宝光四射的大印,自他口中飞出,迎风便长。不过眨眼功夫,就化作一座百丈高的巍峨宝山,其上篆刻着无数玄奥的符文,带着镇压山河的恐怖气势,朝着叶辰当头砸下。
上品灵宝,凌霄宝印!
此印一出,连虚空都被压得寸寸塌陷。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叶辰不闪不避。
他只是抬起头,眉心处,一道光华闪过。
那枚吸收了整座剑池,已经蜕变得晶莹剔透,内有星河流转的元婴剑胎,自行从他的天灵盖冲出。
剑胎不过三尺来长,通体光华内敛,与那遮天蔽日的凌霄宝印相比,渺小得不成比例。
可它就那么迎了上去。
没有丝毫花巧,就是最直接的对撞。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不像是金铁交鸣,更像是洪钟大吕被撞响。
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以撞击点为中心,轰然炸开。脚下的大地,被这股气浪一扫,方圆千丈内的所有山石废墟,尽数化为齑粉!
结果,却让凌霄玄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那如山岳般的凌霄宝印,竟发出一声哀鸣,被硬生生地撞得倒飞了出去,宝印上的灵光都黯淡了数分!
而那柄三尺长的元婴剑胎,只是在空中微微一颤,便稳住了身形,剑尖遥指凌霄玄,散发着一股“不过如此”的桀骜意味。
凌霄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寒意。
一股发自内心的,对死亡的恐惧。
他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真的杀不了这个叶家余孽。甚至……甚至有陨落于此的风险!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再也遏制不住。
他看着下方那个持剑而立的青年,眼中杀意与惊惧交织。
在他宽大的袖袍之下,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捏碎了一枚通体血红的玉简。
一道无人察觉的讯息,已穿破虚空,向着凌霄世家最深处的那片禁地,传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心中的惊惧才稍稍平复。
而此刻,叶辰一剑逼退凌霄宝印,胸中豪气干云。
他持剑而立,声音不再压抑,化作滚滚雷音,传遍四野。
“凌霄老狗!今日,我叶辰便在此地,将你凌霄世家从我叶家夺走的一切,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声音在崩坏的山谷中回荡不休。
凌霄玄听到这话,看着那柄被震退的本命法宝,脸色铁青。
但他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冷笑。
小畜生,你很强,强得超出了我的预料。
可惜,你终究只有一人。
就在这时,叶辰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忽然微微一动。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蓦地抬头,望向了极东方的天际。
那里的天空,很平静。
但在他的神识感知中,一股比凌霄玄更加苍老、更加恐怖、仿佛沉睡了千年,刚刚被唤醒的意志,正在撕裂空间,向着此地,急速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