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一个?”
另一个眼大眉粗,鼻子缺少一块肉的男人,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说:“一个铜币。”
“你们还有多少个豆糕?”
两个男人没想到会在这半路上遇见大主顾,急忙放下扁担,掀开粗布查数。
过一会鼻子残疾的人说:“我这还有十八个。”
肩膀不平的人说:“我这有二十六。”
赵悠然说:“我都要了。不过我没有地方放,也没有办法拿,想买你们两个筐,一根扁担行不行?”
肩膀不平的人说:“不行不行,这是我们吃饭的家伙。”
“我给你们一个银币。”
他这样说,两个男人对望一眼。他们的藤筐都早已用了很长时间,要不是外边的生羊皮补丁,早就散架了。扁担只是木棍,他们村庄附近要多少有多少。鼻子残疾的人说:“你掏钱吧!”
赵悠然摸出一个银币,递给鼻子残疾的男人。
肩膀不平的男人把原本放在自己筐里用干草叶包裹的豆糕,挪到兄弟的筐里。
赵悠然问:“你们是去城里卖豆糕的吧?”
男人抬头说:“是啊!”
赵悠然再次问:“那你们怎么不卖完再回来?”
“都怪那些该死的衙兵,说是有湖匪,不让进城,他们肯定又做恶事了。”肩膀不平的男人嘴里喷着唾沫星子,站起来说,“他们当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奶奶的,可把我们兄弟害苦了。”
听见他的话,赵悠然明白衙兵发现姑姑或自己了。他们昨天没有看出来,不知道告密的人是秦家烧饼,还是桥南烧饼。
肩膀不平的人看他没有吭声,想着是自己刚刚太激动吓到他了。变换口气说:“我们兄弟听说这几天城里的吃食卖得快,就做了一批豆糕赶在天亮前走到南城门,谁知道衙兵不让进城。一开始还好,我们的豆糕被那些同样走到门口进不了城的人买走一部分。后来人都走了,我们只好围着城墙转圈,卖到下午,八十个豆糕才卖二十几。我们两家人从昨天下午开始泡豆子,煮豆子,掺谷面,折腾到半夜连孩子都不舍得让他们吃一个。要不是碰见你,这一次铁定赔钱”。
鼻子残疾的人说:“早知道咱就不吃了,都给这小兄弟,还能多卖十个铜币。”
赵悠然心想,你就再多几个,我也不会多给你钱。我拦下你们不仅仅要买东西吃,他再次问:“你们在路上有没有碰见一队人马,他们得有三四百人。”
肩膀不平的男人终于挪好了豆糕,从残疾鼻子肩膀上卸下的小筐,差一点被他装满。
鼻子残疾的人看着自己手里的银币,说:“没有见过。”
赵悠然忍不住地怀疑自己选错了伏击路线。他看一眼五姑娘山,心说,自己的错误不知道要害惨多少人。
肩膀不平的男人站起来说:“小兄弟,我得告诉你,这豆糕要尽快吃,最多放到明天早晨它就会变味发酸。”
赵悠然心想,它再酸,也酸不过我的心。
男人们看他一直盯着五姑娘山,也不说话,准备尽快回去睡觉。
赵悠然看他们要走,又想起来一个问题,他问:“你们去五姑娘山看过没有?”
男人们停下脚步,肩膀不平的人说:“我们从北门绕到西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一群人赶着用木棍和木板制作的马车往西走。我们正发愁自己的豆糕,打算跟着他们,一个衙兵拔剑对我们说,不想死的赶快滚蛋。”
鼻子残疾的人说:“我和大哥只是种地的农民,趁着农闲做点吃食,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可不敢冒险,拔腿就跑回来了。我们原本不舍得吃,跑到城墙拐角时生气,就吃了个饱。唉,早知道不吃了。”
赵悠然几乎没有听见残疾鼻子的话,他已经从肩膀不平的男人嘴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不等鼻子残疾的人说完,就再次问:“他们的马车有几辆你数了没有?”
“可是不少,有一二十辆。”
到这时,赵悠然彻底放下心来,他心想自己猜得没错,要不了多长时间,山匪们就会赶着马车从这里走过。他扭头看向东边的大路,看向东北的五姑娘山。
男人们看见他的模样,忍不住问:“小兄弟,五姑娘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悠然怕他们怀疑自己,想一想问:“你们听说过关于五姑娘山的传说没有?”
肩膀不平的男人说:“我们当然听过,我们村可是叫始帝庙村。我们村的人都知道五姑娘山的传说,圣始帝就出生我们村里。他家穷,要饭要到河北,那里正好有户人家生了五个女儿,没有儿子。家长看他长相英俊,一表人才,就把他留在家里做了干儿子。时间久了,又想把他收做上门女婿。结果五个女儿都想嫁给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家长只好让他选择。圣始帝心里装着天下,说,等天下太平了就回来给她们姐妹结婚。后来圣始帝开始建立第一文明纪元。五姑娘一直伸着脖子盼丈夫从雁渡山那边回来,盼呀盼,一直到她们自己变成了山,圣始帝也没有回来跟她们结婚。”
赵悠然心想,这故事铁定是后人编的。圣始帝那么好色,怎么可能会为了天下放弃五个妻子。他为了把戏做足,再次说:“我早想知道这个故事,今天终于听全了……”
两个卖光豆糕的人终于走了。赵悠然赶紧把豆糕给南边的灵儿他们每人拿两个,又把剩下的都放在桃花船上。
桃花揭开一层层的宽草叶,咬一口软糯的豆糕,想起来自己以前经常吃豆糕,自父亲打死文书,就再也没有吃过了。她正想着,看见赵悠然转身想走,问:“山匪们来不来,我都睡着好几回了。”
“应该会来。”赵悠然为打消她的顾虑,说:“他们要用马车,肯定会走这条大路。”
赵悠然吃过豆糕,又回到了他之前的位置。
过一会星海来到他身边说:“山匪们不会来了,咱们走吧!”
“他们肯定……”
天空马上就要黑了,山匪们还是没来。灵儿和花信子,再次来到赵悠然身边问:“路线是不是搞错了?别他们都回到雁渡山了,咱们还在这里傻等。”
赵悠然心里也在嘀咕,说:“等一会我去看看。”
月亮升起时,赵悠然对山花说:“你领着他们在这里等我,我去五姑娘山一趟。”
等山花答应,他站起来走向道路,他心里挣扎的不行,不知道是该直接过河走近路,还是沿着汇流河走大路。他清楚过河近很多,却有可能会错过山匪。走大路一来一回十几公里,太耗费时间,跟自己一起来到这里的人都急坏了,恐怕会熬不住。他正纠结方向,不经意间看向了东方的道路。
路北树林里一片昏暗,树林以南的道路和荒野又沐浴在一片皎洁的银光之中。
换个时间,他必定会感叹这月夜的美丽,此刻不但没有心情,也没有欣赏的时间。
他重新看向北方,正心想不行就折中一下,过了河先向东走,走到那个小溪再向北。正想着他又感觉不对,自己刚刚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再次转身向东,这一次他看见了在一片白茫茫的月光里,有一个不怎么明亮的黄色光点。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里迅速地想起第一次见老神仙时的情景,想起山峰之上的油灯。
这抹黄色还让他不自觉地向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