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一个短促、怪异的音节，从那高悬的云床之上传来。
紧接着。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
癫狂的，破碎的，不含半分喜悦的笑声，轰然炸响！
那笑声里裹挟着纪元崩塌的灰烬，裹挟着万仙陨灭的血色，化作实质的音浪，席卷了整座碧游宫主殿！
盘龙金柱上的符文在明灭闪烁，穹顶的破败帷幔无风狂舞，尘埃被尽数震散，露出冰冷的地砖本色。
陆长青的神魂被这笑声冲击得几欲离体，东皇钟的虚影在他本源深处疯狂示警，却无法隔绝这股源自圣人本源的疯狂。
这笑声，是宣泄。
是一个孤独守着坟墓的疯子，终于找到了一个还能喘气的活物。
笑声来得快，去得更快。
戛然而止。
那双映照着宇宙终结的邪异眼眸，重新变得淡漠，虚无，成为了陆长青记忆中初见时的模样。
“甚好。”
“甚好！”
两个字，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伟力。
一股无形的力量凭空生出，温和却又无可抗拒地将陆长青的身体托起，扶正。
他重新站直，仙躯的剧痛还在，但那股足以压垮神魂的圣威，却悄然散去了几分。
通天教主坐于云床，并未起身。
他的目光，从陆长青的脸上挪开，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陆长青的胸口。
那里，衣袍破碎，鸿蒙紫气所化的丹药正散发着微弱的温热。
陆长青浑身一僵。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切无所遁形。
他怀中这足以引来无穷杀劫的至宝，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鸿蒙紫气，成圣之基。”
通天教主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太上……倒是做了件好事。”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再次抬起，重新落在陆长青的身上。
这一次，那目光仿佛穿透了陆长青的肉身，穿透了他识海中的东皇钟，一直看到了他自另一方世界而来的根源，看到了他被两尊金仙诡神追杀，亡命奔逃的过去。
陆长青的神魂本源，在这道目光下被彻底洞穿。
他的一切狼狈，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忽然。
通天教主对着陆长青身前的虚空，发出了一声极轻，却又蕴含着无边杀意的冷哼。
“真是好胆！”
这一声冷哼，并非针对陆长青。
而是透过时间的轨迹，落在了那两个还在光阴长河下游，等着狩猎他的水德诡神与玄阴诡神身上！
“毕竟吾已超脱彼岸，不在盘古大界。”
通天教主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疏离。
“能传你的，唯有一法。”
“你且看好。”
话音未落，他抬起了那只握着青萍剑的右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压。
他只是那么随意地，对着面前的虚空，轻轻挥出了一剑。
第一剑。
剑出，一道诛绝万灵的暗红剑光亮起。
那剑光并非斩向任何实体，陆长青却“看”到，一条无形的因果之线被瞬间斩断！
那是纠缠在他身上，来自那两尊金仙诡神的锁定！
道音随之在他神魂中响起。
“诛仙利！”
第二剑。
剑锋一转，一抹屠戮仙神的血色剑光横扫而过。
陆长青的神魂剧震，他“看”到自己未来的某个画面中，那尊水德诡神的身影轰然破碎，被无尽杀戮轮回所吞没！
“戮仙亡！”
第三剑。
剑势再变，一道引动无尽劫数的灰色剑光悄然浮现。
陆长青“看”到，那妖异俊美的玄阴诡神，被他自身最深重的业力缠绕，堕入万劫不复的绝境，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与绝望！
“陷仙到处起红光！”
第四剑。
通天教主手腕轻抖，前三道剑光的轨迹、意境、法则，在这一刻尽数归于一体。
最终，所有光芒，所有杀伐，所有因果，都化作了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黑。
那是连时空都能吞噬，连大道都能磨灭的终极破灭。
“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神仙血染裳！”
宏大的道音，在陆长青的识海中完成了最后的合奏！
通天教主收剑。
那四道看似斩在虚空，实则斩向未来的剑光，却并未消散。
它们在空中一个盘旋，调转方向，化作四道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肉身的阻隔，尽数归于陆长青的眉心！
轰！
陆长青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曾学过的诛仙四剑神通，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化作最基础的养料。
一股全新的，更加霸道，更加根源，凌驾于他所有认知之上的恐怖大道，正在他的神魂本源之中，野蛮生长！
破灭！
是连“天道”本身，都可一剑斩破，使其归于虚无的恐怖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陆长青的眼神才重新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抬起头，看向云床之上的师尊，眼中依旧残留着震撼与迷茫。
“这诛仙四剑，已非阵法，而是道。”
通天教主的声音，将他从大道的沉浸中唤醒。
“以此，可成大道圣人，蕴含超脱之奥秘，你好生参悟。”
大道圣人？
陆长青茫然地听着通天教主的话语。
“地仙感悟法则，画地为牢，构筑领域。”
“天仙执掌法则，言出法随，领域大成。”
“其上的太乙金仙，开始触碰法则之上的‘天道’，而大罗金仙，则是彻底掌握一条天道。”
通天教主的声音平淡，却在为他揭示此方宇宙最核心的修行体系。
“若以鸿蒙紫气成圣，便是将自身元神寄托于天道，以身合道，成为天道的一部分，是为天道圣人。”
“然，道祖鸿钧已携诸圣远走，如今这盘古大界的‘天道’，已被那诡物之祖所窃据。”
通天教主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寒风，让陆长青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冻结。
诡祖！
他想起了水德诡神与玄阴诡神。
“那诡祖，便相当于新的‘道祖’。”
“此刻若有生灵循旧法成圣，不过是自投罗网，成为他座下走狗，受其钳制，永世不得超脱。”
通天教主看着陆长青，那双虚无的眼眸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真正的，属于“师尊”的郑重。
“吾传你的，是破灭大道。”
“此道，不合天道，不敬天地，不礼圣人。”
“是一条斩断一切束缚，只求自身大逍遥，大自在的……绝路，亦是生路。”
“以此成道，方可不必受那诡祖钳制，自可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