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冥冥,不知所始。
高天之上,一处未知之处。
此处高悬苍穹,俯瞰万界尘埃。
古老相传,世有真仙,共掌三天。
此地,便是三天最下,苍天所在。
这方世界,并无凡俗的泥土沙石。目之所及,山川是流动的仙光凝聚,沟壑是道韵的沉寂留痕。
宫殿楼阁以千年暖玉为基,万载玄冰为瓦,飘荡的白云,皆是浓郁到化不开的仙灵之气。
此天之内,亿万生灵,无论人、妖、精、怪,共尊一仙。
此刻。
苍天世界的正中央,一座巨大到无法想象的仙玉雕像拔地而起,其锋芒直入云霄,与天心齐高。
那雕像的材质,是早已绝迹于诸天的混沌仙玉,通体温润,却又散发着镇压万古的无上威严。
其雕刻的,是一个年轻俊朗的白发仙人。
仙人面容模糊,似被大道遮掩,唯有一双眼眸,俯瞰着芸芸众生,那目光中没有慈悲,没有威严,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淡漠。
统御此界万古岁月的仙道王朝“大周”,便是依此雕像而建。
此时,雕像之下,一座九十九层的纯白祭天台上,一身穿玄黑九龙帝袍的威严男子,正率领着身后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数百万臣民,进行着万年一度的朝圣大典。
那男子是大周仙朝的当今圣上,说是皇帝,一身气息却浩瀚如海,赫然已是地仙修为,一举一动间,都有法则之力在周身萦绕。
他身后的文武百官,甲胄鲜明的仙兵神将,乃至更远方广场上的无数臣民,也都个个身具修为,仙光灵气汇聚成海,蔚为壮观。
“咚——”
古老的钟声敲响,回荡在天与地之间。
大周皇帝神情肃穆,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衣冠,随即,当着亿万子民的面,对着那尊伟岸的雕像,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他的额头,每一次都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玉阶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身后,数百万臣民,动作整齐划一,随着他们的君主,一同跪下,一同叩首。
没有任何喧哗,没有任何杂念。
整个世界,只剩下衣袂摩擦的簌簌声,与额头触碰地面的撞击声。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虔诚,是一种烙印在神魂本源的狂热。
无数人的眼眶中,都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涌出泪水,他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尊雕像,仿佛在仰望自己存在的唯一意义。
终于,九叩之后,大周皇帝抬起头,他那属于地仙的威严面孔上,此刻只剩下最卑微的敬畏。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引动神魂,发出了响彻天地的祷告。
“大周仙朝第四万七千九百八十一代君主,姬玄,率天下臣民,叩见真仙!”
他的声音,化作一道洪流。
身后,数百万臣民,数百万道声音,在同一瞬间,汇聚成了同一句话,同一个意志,化作撼动天地的雷鸣!
“下界小修,祈拜真仙!”
“下界小修,祈拜真仙!”
“下界小修,祈拜真仙!”
亿万生灵的信仰之力,是何等恐怖。
那声音化作实质的音浪,席卷了整个苍天世界,让仙气汇聚的云海翻滚不休。
祭坛之上,无数信徒点燃的,由神魂念力凝聚而成的青色篆香,在此刻轰然燃烧。
青烟浩荡。
那烟气并未消散,反而受到那股磅礴信仰之力的牵引,汇聚成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烟柱,裹挟着亿万生灵的祷告之声,笔直地撕裂云海,撞破苍穹,直入青冥,来到了那传说中的第二天,黄天所在。
烟气涌入。
眼前的景象,却与下方那仙气盎然、秩序井然的苍天,截然不同。
此处天地一片黄蒙蒙。
浓郁的雾气弥漫在每一寸空间,粘稠得化不开,它们不是水汽,也不是尘埃,而是一种混杂着死亡、腐朽与时间沉淀的混沌之物。
雾气之中,能见度极低。
隐约可见,无数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建筑残骸,悬浮在这片黄蒙蒙的世界里。
那是一截断裂的宫殿,上面的神金光泽早已暗淡,只剩下被某种恐怖力量撕裂的狰狞豁口。
那是一座倾塌的观星台,曾经能洞察诸天星斗的阵法核心,如今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那是一条干涸断裂的天河河床,曾经奔流不息的仙灵之水,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龟裂的、散发着死气的河道。
一场惊世大战,将这里彻底打成了废墟。
而在这些断壁残垣之间,黄雾之中,漂浮着更多、更令人心悸的东西。
尸体。
数之不尽的尸体。
一尊身高万丈的独眼巨人,心脏部位被一杆金色的断矛贯穿,钉死在一块漂浮的大陆残骸上,他那只独眼依旧圆睁,残留着无尽的惊骇与不甘。
一头羽翼遮天的凤凰神鸟,华美的羽毛尽数脱落,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它的头颅不翼而飞,磅礴的生命精气早已化作死气,萦绕不去。
一尊盘膝而坐的金身佛陀,宝相庄严的法身早已崩裂,道道深可见骨的裂痕遍布全身。他本应慈悲低垂的眼角,竟沁出两行早已凝固的黑色血泪。
更多的,是成片成片,身穿制式仙甲的天兵天将。
他们有的被拦腰斩断,内脏化作干瘪的尘埃。有的被洞穿头颅,空洞的眼眶无神地望着虚空。
有的甚至还保持着冲锋的姿态,高举着断裂的仙兵,却早已被岁月风化成一具具空壳。
无论是人形,还是兽形,这些尸骸的每一个,生前都拥有着惊天动地的威势。
可如今,他们都残缺不全,只是这片死亡墓场中,最微不足道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