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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仿佛地狱的折磨实际上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

当那毁天灭地的轰鸣声渐渐远去,风势骤然停歇时,辞穆甚至有片刻的不适应。他缓缓抬起头,九艉也松开了禁锢着他的手臂,但依旧保持着环抱的姿态。

眼前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

整个渔村被夷为平地,再看不到一间完整的屋子,只剩下一些破碎的石块和木板,凌乱地散布在被海水浸透的泥沙之上。那些鲜活的、刚刚还匍匐在地的村民,连同那位颤巍巍的老村长,都抱着树或者趴在地上拼死抵抗。

寂静,是风暴退去后唯一的声音,只剩下雨水从残垣断壁上滴落的嗒然声,以及海水退潮时拖拽沙砾的沉重叹息。

辞穆环顾四周,满目疮痍,这死寂并未持续太久,一个紧紧抱着半截树桩的男人,缓缓地、试探性地松开了手。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身边同样幸存的家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确认自己并非身处亡魂的国度。

突然,他咧开嘴,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笑,那笑声像是被扼住喉咙后硬挤出来的,干涩又沙哑。

另一个趴在泥沙里的女人撑起身体,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看到不远处安然无恙的孩子,先是嚎啕大哭,哭声却在瞬间转为狂喜的尖叫。

越来越多的人从藏身之处爬了出来,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垮了恐惧的堤坝,化作一阵阵原始而野性的呼喊。他们不再匍匐,而是挺直了被风雨压弯的脊梁,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指着自己,指着天空,发出嗷嗷的、不成调的呐喊,似在向刚刚肆虐过的神明炫耀自己的胜利。

辞穆抱着苗苗,他其实很能理解村民们会爆发出如此纯粹的喜悦。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眼尖地发现了什么,他连滚带爬地冲向一个被海水冲刷出的水洼,从里面捞起一条还在挣扎的、肥美的石斑鱼,高高举过头顶。

村民们双眼放光地散开,开始在这片狼藉的废墟上搜寻起来。他们翻开破碎的石板,扒开湿漉漉的沙土,每一次发现都伴随着一声惊喜的叫嚷。

妇人从一堆缠绕的海草里拖出几只巴掌大的扇贝,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几个孩子则在争抢一些被风暴从深海卷上来的、色彩斑斓的塑料碎片。

那位老村长从一堆烂木头下捡起半张破烂的帆布,仔细地叠好。

对他们而言,其实已经习惯了,龙卷风经常会袭击他们,死了就是运气不好,但是只要活着他们就会很开心。

风暴摧毁了他们的栖身之所,却也带来了赖以为生的食物和稀奇的“珍宝”。

辞穆低头看向怀里,苗苗正睁着一双清澈又困惑的眼睛望着他,小声问道:“他们……不难过吗?”

辞穆怜惜地抚了抚苗苗微湿的头发,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片废墟上刚刚萌生出的脆弱生机:“我想,对他们来说,活着,就已经是是他们能想象到的、最奢侈的快乐了。”

当你的世界只剩下风暴与贫瘠,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从无常的命运手中抢夺回来的战利品。悲伤,那是属于拥有太多的人的情绪。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单调而有节奏的“突突”声从海面上传来,划破了雨滴和潮汐构成的宁静。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是一颗执着的心脏在搏动。一艘摩托艇破开灰色的浪花,正朝着这片狼藉的海岸驶来。

村民们寻宝般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他们齐刷刷地扭头望向那艘船,脸上的狂喜慢慢沉淀,化为一种更为平静的、习以为常的期盼。

小艇在浅滩处搁浅,一个皮肤被海风和烈日晒成黝黑色的年轻人从船上跳了下来,赤着的双脚踩进冰冷的海水里,却没有丝毫迟滞。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形精干,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对眼前的惨状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显然,这对他而言,并非第一次。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沉默的帮手,三人合力,从船上扛下几大卷厚实的塑料膜和几匹蓝色的防雨布。

老村长拄着一截断木,迎了上去。村民们也纷纷围拢过来,但并没有争抢,只是安静地排着队。那个黑皮年轻人将物资交给村长,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什么,辞穆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能从那干脆利落的音节中感受到一种高效的、不带任何多余情感的交接。

村民们接过那些崭新的材料,他们立刻散开,方才那股原始的、宣泄式的狂热,迅速转变为一种井然有序的喧闹。男人们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石,用还能找到的木料和石块重新搭建简陋的框架。女人们则熟练地将塑料膜和防雨布展开,用石块压住边角。敲打声、呼喝声、塑料布被扯开的哗啦声交织在一起,一间间新的、更加简陋的“屋子”在这片死亡之地上以惊人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

交接完物资,那位黑皮年轻人并未立刻离开。他转身从自己那艘小艇里拿出一个半旧的铁皮水桶,显然也打算趁此机会,为自己收集一些风暴的赠礼。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利落,赤脚踩在混杂着沙砾和碎片的地面上,却如履平地,精悍的目光在狼藉间快速扫过,搜寻那些值得拾取的猎物。

辞穆一行人选择了一块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根作为临时的庇护所,远离了村民们热火朝天的重建现场,显得格格不入。那年轻人起初并未注意到他们,他弯腰从一滩积水中捡起一只脱了壳的海螺,又熟练地掀开一块木板,在下面摸索着。当他提着水桶,绕过那截巨大的树根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