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九艉的注意力从辞穆的唇印在苗苗脸颊上的那一刻起,一声清晰的、带着点委屈和强烈占有欲的鸣叫响起。
“啾。”
不等辞穆反应,那高大的身影便俯下,九艉硬是把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庞挤进了辞穆和苗苗之间,将自己的侧脸送到了辞穆的唇边。辞穆猝不及防,一个原本打算落在苗苗头顶的吻,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九艉冰凉却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温热的唇印。
看着九艉那副餍足后理所当然的神情,辞穆胸腔里溢出低低的笑声。他抬起空着的手,指尖在九艉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真是个小气的家伙。”他的声音温柔得能化开一池春水:“好了,听话。等我们回了华国,都随你。”
九艉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噜,红瞳里只映着辞穆一个人的身影。他主动将斗篷的兜帽拉上,盖住自己那头过分惹眼的酒红长发,接着,视线便定格在了辞穆头顶那顶夸张的银色假发上。
他的眉头蹙起,伸出那只带着薄蹼的手,用指尖戳了戳那头银色蓬松到得有些滑稽的“爆炸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困惑的鸣叫。
“啾?”
“啊,你说这个?”辞穆扶了扶头顶的假发,笑着解释:“这是假发。戴上它,我头上的角就不会那么显眼,别人只会以为是发型的装饰品,看起来没那么突兀。”
他挺了挺胸膛,故意压低声音,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而且,这样是不是看起来很不好惹?”
九艉歪了歪头,显然没被他装出来的气势唬住,鼻腔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轻哼,表达着自己的嫌弃。
真丑。
辞穆看懂了他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透出几分无奈。他想去握住九艉的手,却被对方先一步捧住了脸颊。
九艉冰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侧,那双不含杂质的眼里,清晰地倒映出辞穆为了融入人群而做出的笨拙伪装。那目光里再没有嫌弃,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他知道,他的辞穆为了遮掩与生俱来的特征,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唧……”一声低沉又带着点固执的鸣叫从九艉喉间溢出,他坚定地指了指辞穆头上的假发,然后又重重地点了点自己的头顶。
我也要戴。
如果你必须戴着这么丑的东西,那我就陪你一起。
辞穆的心脏被他这笨拙又真挚的念头撞得又软又疼,他低笑出声,摇了摇头。指尖穿过九艉那瀑布般的长发,感受着发丝的顺滑与厚重。
“不行,”他柔声拒绝,手掌顺着发丝滑落,轻轻捧住九艉的脸颊,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他光洁的皮肤:“你的头发这么漂亮,又这么多,根本塞不进这种劣质的假发里。”
他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下巴,声音里带着哄劝的意味:“你负责惊艳世界,变丑这种事,交给我一个人就够了。”
九艉显然不接受这个解释。红瞳里明晃晃地写着“不服”两个字,喉咙里滚出一声被压抑的、闷闷的鸣叫。既然不能一起戴,那他也不要这张脸了。他一把将头顶的兜帽用力向下一扯。宽大的帽檐瞬间遮蔽了他所有的光彩,那张俊美得毫无道理的脸庞,就这么被他自己毫不留情地藏进了深不见底的阴影里。
苗苗卖唱的钱币化作了港口集市里琳琅满目的快乐。辞穆一手牵着苗苗,一手牵着九艉,像个最寻常的两个父亲带着孩子。苗苗攥着几串滋滋冒油的烤鱿鱼,吃得满嘴油光,幸福地眯起了眼。辞穆则耐心地举着一串炸得金黄酥脆的、不知名的小鱼,送到九艉的兜帽底下。
阴影里,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庞依旧不肯露出来,但辞穆能感觉到,唇瓣衔走了那条小鱼,舌尖无意间扫过他的指腹,带起一阵微弱的、湿热的痒意。九艉似乎很喜欢这种酥脆的口感,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咕噜声。“鱼,坏了。”
也是啊,九艉可从不吃死了十分钟以上的鱼。见他想吃,估摸着也是个子高大饿的快,便又买了几样,耐心地一样一样喂给他。从淋着酸甜酱汁的炸虾球,到涂满蜜糖的烤面包,再到一种用椰奶和香料熬煮的、口感奇特的甜汤。
三个对本地肠胃环境一无所知的家伙,就这样心满意足地吃遍了半条街。
快乐的顶点,往往连接着痛苦的深渊。当晚,旅馆那间算不上宽敞的房间里,洗手间成了最繁忙的地方。
先是苗苗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小脸皱成一团,哭唧唧地喊肚子疼。
辞穆刚把他安抚好,喂了点热水,床上另一侧那个裹成巨大春卷的也传来动静。
一声压抑又委屈的“啾……”从被子里闷闷地响起。辞穆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拍了拍那个隆起的被团:“九艉,你也不舒服?”
被子里蠕动了一下,帽檐的边缘从被子缝隙里露出来,固执地朝向墙壁,一副“我没有,我很好,别理我”的姿态。
可他腹中传来的、无法掩饰的咕噜声,彻底出卖了他。辞穆叹了口气,柔声哄着:“乖,出来喝点黄姜水和胃药,不然会更难受的。”
回应他的是更长久的沉默,以及将被子裹得更紧的动作。辞穆无奈,只好去倒了杯温水,半跪在床边,连哄带劝地掀开被子一角,将水杯递到他的嘴边。九艉这才不情不愿地、小口小口地将水喝完,然后迅速重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仿佛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大型蚌类,拒绝向世界展示自己脆弱的内里。
辞穆自己也就着水吞了点止泻药,嘶……看来那鱼确实不新鲜。
这一夜,辞穆几乎没怎么合眼,在照顾完小的又安抚大的之间来回奔波,直到天快亮时,人鱼和鱼宝才总算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