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营新扎的冰草寨垒在半坡上,背风那面紧贴着冻崖石壁。寨墙是垒硬的泥石头混了冰蛤壳粉灌浆冻住的,迎着风的一面糊了层粘稠的冻鱼鳔胶,干透后冻得发亮,像裹了层油冰壳子。寒风吹在壳子上,发出“呜呜”的空响。
青鼎侍盘腿坐在草棚底下,拿块油石蹭着镰刀刃口。乌金腰牌挂在棚柱钉子上,牌面那道血蛇印子吸饱了寒疽浆,暗红里透出点墨绿的冰光。蹭下的铁沫子掉在皮裤上,烫出几点小洞。“铁渣子都比老娘这皮硬…”她咧嘴骂了句,新淬成的“石胃”堵在肚皮里沉甸甸的,寒疽毒浆没蚀透,反而让那块铜皮铁肉又厚实了三分。
寨墙东面的豁口新抹了泥浆。疤脸老三脸上结痂落了,露出粉嫩嫩的新皮,正抡铁锤砸冻石头铺寨道。几个耗子团的枯汉蹲在角落刨草根,把雪地里冻僵的冰蛤壳刮干净堆成小山。
日头斜照进寨口。雷拓刚把新砸好的碎石倒进泥浆堆,石堆旁那片冻土缝里,拱出个尖锥样的墨绿冰芽。芽尖戳破冻壳,透出点阴惨惨的绿光。
“冰蛤窝里埋鬼草了?”疤脸老三铁锤指着冰芽。
青鼎侍腰牌挂在柱上,牌底红印子那条蛇影突然活泛了,尾巴翘着朝寨口外那片雪坡方向摆。那坡底就是当初让寒疽浸烂的窟窿地。
“死地发草芽…耗子啃秃的地冒青烟?”老苍头佝偻着背凑近,枯爪子捏起冰芽掰开——嫩芽芯冻成墨绿冰粉,粉里夹着比针尖还小的鱼鳞屑。老头枯眼浑浊,药杵尖挑了点冰粉嗅嗅:“寒疽结痂…生出来的邪胎肉芽?”
裴渺背靠冻崖石窝盘坐,胸口炼成的铜胆在腑脉里稳如磐石。寨东那股新冒的腐草腥气飘过,铜胆微震,一股煞意被勾着往外顶。他眼皮抬也不抬,焦黑指头朝寨口方向凌空一戳——
噗嗤!
半寸厚的罡煞隔空点在那墨绿冰芽芽尖上!芽尖爆碎成粉!可炸开的墨绿粉沫被寒风一卷,“呼”地扑向垒墙的泥浆堆,沾满了雷拓刚倒进的那筐碎石!
碎石表面“滋滋”作响,瞬间凝了层墨绿霜花。霜花底下,石头缝里缓缓渗出粘稠的脓液。
“寒疽阴疮生根了!”青鼎侍跳起来要拿腰牌砸。
“别动脓根!”老苍头急吼,“寒疽草芽吸了活石生气…扎进土就钻脉!”
他话音刚落,沾着脓浆的碎石突然震动起来!碎石底下压着的几颗冰蛤壳“喀啦”爆开!蓝绿色的浆液被无形之力吸摄着,从碎石缝隙直没入冻土深处!石缝中的脓液急剧收缩消失!
“脓浆抽干了?”大胡子眼瞪圆了。
“寒疽根往下抽精血去了!”老苍头药杵猛戳碎石堆下的泥地,“扎根的耗子窝在下头!”
轰隆——
整片冻坡坡底猛地塌陷下去一大块!露出下面黑漆漆的窟窿!一股刺骨阴寒裹着浓烈腥气喷涌而出!寒气中赫然漂浮着无数牛毛细的惨蓝色晶体,如同寒冬的碎光冰尘!
“那是…?”雷拓惊疑不定。
“冰魄腑晶!”老苍头浑浊老眼迸出精光!“地脉冻结的腑气源!炼六腑的根基!”
青鼎侍二话不说,抄起挂在棚柱的乌金腰牌就往冰口子扑!牌面蛇影红光大盛!急不可耐要吞吸那悬浮的蓝晶寒雾!她扑到塌陷口边,腰牌探出刚要卷吸晶尘——
“哼!秽物也配染指腑元?”一声漠然如万年冰峰的冷喝刺破阴风!
塌陷窟窿对面冻坡顶上猛地爆发刺目蓝光!一道由纯粹玄冰道罡凝成的巨大符箓撕裂风雪悍然压下!符印之下三道冰雾缠绕的身影无声浮现,为首一人面罩冰霜,身形虚幻如寒雾凝形,比先前玄玑子的道罡凝练百倍!
冰封道印未到,凛冽寒意已让枯骨营众人血液冻结!青鼎侍动作瞬间凝固在探牌姿势!牌面蛇影红光狂闪欲挣扎却被绝对寒威死死压制!月舞姬俏脸骤白,冰魄凝晶境的本源竟被生生压回体内!
冰魄腑晶之雾受此符印牵引疯狂倒卷涌向冰雾三人!
“冰煞灵体!玄天道门镇守寒渊的走狗!”老苍头目眦欲裂吐出血沫。
“找死!”裴渺暴怒厉喝!整个人化作焚世凶炎拔地而起!铜胆稳腑!双臂焚髓煞火凝成两道熔岩瀑布悍然冲霄硬撼道符!漆黑焚煞与霜蓝寒符狂猛对撞——
轰!!!
冰火炸裂的狂潮吞没冻坡!枯骨营众人如破袋被掀飞!蓝晶寒雾在风暴中激射!
炼髓煞火崩裂溃散!道符亦被灼穿大片缺口!冰煞灵体那对幽蓝道眸终于泛起一丝涟漪:“窃神尸道源的小贼…倒有几分焚窟野火。”
话音落,他枯指凌空勾画!三道霜纹细若游丝破开火焰乱流——无声无息已刺穿雷格挡的手臂和大腿!血水未涌已凝成寒霜!
“雷拓!”青鼎侍撕心裂肺地吼!腰牌上蛇影红芒暴涨挣脱威压!她甩牌砸向冰丝!
“噗!”乌金腰牌撞飞一道冰丝!但另一道已没入雷拓腹部!少年腹间炸开冰雾缭绕的血洞!霜纹入腑冻噬生机!
“雷子!”裴渺双目赤红如血!焚髓道胎疯狂跳动!一股混杂着神尸戾念的极致血煞破体而出!双臂熔岩煞火炸成万千黑金火刃飚射冰煞灵体!
“滚回去守着你的寒棺材!”青冰灵体霜指连点!道印护身!冰风如万载冰川碾压火刃!枯河雪原上的霜寒意志被彻底引动!无数冰棱如剑刺向裴渺!
血染冰霜!裴渺如遭重击倒飞!口中溢血未吐便成血冰!焚髓道胎纹路乍亮!硬抗住道印余波!就在这绝境一瞬——被黑炎焚穿的道符中央那颗悬浮的冰魄腑晶被煞火风暴猛震,晶核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比雾晶精粹百倍的深蓝源髓激射而出!直刺裴渺胸前!
裴渺胸口铜胆罡气本能外放!深蓝源髓被阻一瞬却顺炼煞缝隙钻入胸前气海!
“呃啊啊啊!”腑晶入体!如同万载寒髓灌进烧红的铁块!炼成的铜胆腑膜瞬间被撕裂!神尸道源与寒髓极冰在腑脉疯狂对冲!炼狱般的极致剧痛淹没神识!铜胆稳如磐石的境界被狂暴冲击!腑膜在崩裂与重塑中急剧变!冰火煞纹在腑窍深处凝塑!六腑铜胆破境!冰火煞腑初成!
几乎同一刹——那裂开缝隙的腑晶主体蓝光陡黯!被狂暴力量掀飞射回寒雾裂窟深处!瞬间隐没于无尽冰渊!
“冰魄腑源…”冰煞灵体冷漠冰眸扫过消失的晶髓与裴渺身上异状,“暂寄你这具污躯。”三道虚影无声无息消散!
劫后余生的枯骨营一片狼藉!裴渺单膝跪地呕着冻血!胸前冰火煞纹缓缓流转!他怀中那道裂开的黑煞骨哨染了脏腑精血,悄无声息地浮起点点霜纹!
瘫倒在地的雷拓腹间冰洞中,竟有一星微不可查的深蓝晶尘在缓缓钻入筋骨——冰魄腑晶碎片入体!
青鼎侍捡起沾血的乌金腰牌,牌底一道被寒道击出的裂纹上残留丝极细的冰蓝光。冰崖背后残阳如血,几粒暗蓝冰晶在枯草根须上流转幽光,冰窟深处探出的一道玄天冰丝正悄然引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