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平感觉自己不是在移动，而是在一片由剧痛和黑暗构成的粘稠沼泽中沉浮。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像濒临炸裂的破鼓。
模糊的视野里，只有苏子晴那染血的衣角和苏子明惊恐煞白的脸在晃动。
冰冷粗糙的岩壁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坚硬、带着奇异木质纹理和淡淡青草味道的地面。
他被一股沛然却柔和的灵力支撑着，拖拽着，穿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空间扭曲的挤压。
耳边除了苏子明压抑不住的抽泣，还隐约听到了几声沉闷的、仿佛巨大齿轮咬合的咔哒声，以及某种非人的、空洞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作呕的空间折叠感终于消失。
王清平被小心地安置下来，身下是厚实干燥、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柔软织物。
浓烈却温润的药香取代了血腥和煞气，萦绕在鼻端，他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从模糊的血色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特的营地。
这并非天然洞穴，而是一处由巨大、断裂的殿堂残骸形成的相对稳固空间。
残破的穹顶被一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暗金色巨网覆盖、加固，隔绝了外界翻滚的煞气和可能坍塌的落石。
营地的光源并非自然光或火把，而是镶嵌在四周岩壁和支撑柱上的、散发着稳定暖白光芒的奇异晶石。
最引人注目的，是营地中或站或坐、或巡逻守卫的“人”——它们动作略显僵硬，材质非金非木，关节处闪烁着微弱的符文光芒，空洞的眼部镶嵌着各色晶石，赫然是栩栩如生的……傀儡。
有手持巨大金属盾牌、形似重甲武士，有背负多臂、指尖缠绕着能量丝线的，还有几只如同猎犬般大小的金属蜘蛛，在阴影中无声地爬行警戒。
“这里是……戏傀宗的临时据点？”
王清平心头一凛，他挣扎着想动，立刻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出声，额角渗出冷汗。
“不想死就老实躺着。”
苏子晴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坐在一个造型精巧、如同百宝箱般的金属箱子旁，箱盖敞开，里面是分门别类摆放的各种灵植、矿石和散发着奇异波动的零件。
她手中正用一柄细如发丝的工具，专注地调整着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结构极其复杂的金属蜘蛛核心。
“你……”
王清平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那个傻逼呢？”
煞笔自然指的是那个银袍青年。
苏子晴手中精细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你口中的那个傻逼，被我杀了……至于寒烟樰……被那位带走了。”
紧接着，苏子晴补充一句：“还有，人是我杀的，所以他的东西自然是我的。”
听闻此话，王清平眼中露出一缕打趣意味：“放心，不抢了。”
苏子晴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王清平那双戏耍意味明显的眼睛，出奇的未生气，反而平静的出声。
“化仙期的手段，非常人所能理解，若真逼急了他，以他的能力虽无法亲临，却也足以干预，到那时，你，我和子明，恐怕都会被其锁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并未敢强行留下她的尸首，我只能做最有效、最符合我们生存利益的选择。”
“利益？”
王清平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知道苏子晴是在警告亦在提醒：“是啊……呵呵……”
寒烟樰最后一刻那双茫然空洞、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与当年白玄被强行掳走时最后回望他的眼神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这种感觉可真令人陶醉呢。”
这种无法掌控、被更高存在肆意玩弄的无力感，宛若一把钝刀不停切割着他的心脏。
苏子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打断了王清平自我嘲讽：“王清平，你冷静点！你以为你斩断的是谁？你以为你杀的又是谁？”
营地的气氛瞬间凝固，几个巡逻的傀儡守卫似乎感应到气氛变化，晶石眼微微转向这边，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缩在角落里一个大型傀儡脚边的苏子明更是吓得浑身一抖。
“老祖……”
苏子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也像是在组织语言，她的声音重新变得低沉而慎重：“在我动用秘术带你遁回据点时，老祖的意念曾短暂降临，他老人家……似乎对那道化仙气息并不完全陌生。”
王清平布满血丝的眼瞳骤然收缩，心脏在残破的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老祖说。”
苏子晴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在营地内回荡，周围的傀儡守卫仿佛也微微侧耳倾听：“寒烟樰，很可能……只是一个垫脚石。”
“什么？”
王清平猛地一怔。
“或者说。”
苏子晴的眼中也浮现出深深的忌惮：“她是某位存在精心培育的炉鼎，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她背后那道气息真正主人的……容器、养料，或者替劫之身。”
苏子晴轻叹一声，以中立立场的语气说道：“她的天赋、她的气运，甚至她的生命，都不过是供给别人攀爬更高峰的资粮，她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在某个关键节点，被收割，被献祭，成为别人道途上最璀璨也最悲凉的一块基石。”
“垫脚石……炉鼎……”
王清平喃喃重复着，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深沉的寒意席卷了他。
他拼尽一切，燃烧洞天，溯因斩果，甚至不惜承受化仙反噬的重创，最终……竟只是斩掉了一个别人用来修炼的垫脚石？那刻骨的断臂之仇呢？难道都成了一场被无形之手操控的荒诞剧？这念头让他胸中气血翻腾。
“而且。”
苏子晴的声音更加凝重：“老祖特意警告，上苍之地，水浑得超乎想象，化仙期存在，并非只有出手救寒烟樰的那一位，据老祖所知，明面上，至少有六位，六位化仙巨擘盘踞上苍，出手的那位，在这六人之中，绝非最强！”
“六位……化仙……”王清平彻底失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虽早已得知上苍有几位化仙，可是六个？这根本是令人绝望的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