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灯火璀璨,亮如白昼。
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起绘有日月星辰、山河社稷的穹顶。
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墨玉金砖。
殿宇两侧,身着轻纱、身姿曼妙的宫廷乐师奏响清越悠扬的编钟丝竹。
空气里弥漫着美食的肉香与清冽的酒香,混合着一种无形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皇家威严。
太子轩辕昊高踞主位,身着玄色储君袍服,金冠束发,仪态威严,面容俊朗却带着一丝阴鸷。
他眼神睥睨,看着众人依序走来,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掌控笑意,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景明长老垂手侍立在太子身侧稍后的位置,面色沉静,眼神笃定,时刻关注着殿内所有人的动向。
另一侧,三公主轩辕明玉身着华美的宫装,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缕忧色。
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飞云宗席位,尤其在掠过秦无夜时,那担忧便更深了几分。
兄长出关后的巨大变化和今日这场明显暗藏锋机的宴席,都让她心生不安。
飞云宗与云梦宗作为本次皇朝战前三甲的宗门,席位被安排在非常靠前的位置。
秦无夜换了一身干净的红白色弟子服,腰背挺直坐在昌星海、华清扬、柳如絮身后。
靖司安南也是静静盘坐在他身侧,面色如常。
宴席伊始,流程繁琐而刻板。
内侍官高声唱喏,宫女如穿花蝴蝶般奉上珍馐佳酿。
不过还未等众人用膳,高台上的景明长老轻轻咳嗽一声,内侍官和宫女纷纷退下。
殿内顿时为之一静。
“诸位,”景明长老浑厚的声音传遍大殿,“今日庆贺皇朝战英才,本是大喜。然则,傍晚时分,飞云宗下榻别苑遭不明身份强者袭击,意图击杀秦无夜与榜眼靖司安南二人。其手段狠辣,布下绝阵,幸得昌长老及时察觉,击退强敌,未酿成大祸。”
他目光如刀,陡然转向天剑宗席位,落在宗主凌霄子以及其身旁几位核心长老身上。
“然,事发蹊跷,在附近却发现贵宗阮长老昏迷于地,自称遭黑衣人偷袭。”景明长老语气转为探究,带着质问,“老夫甚为疑惑,彼时彼刻,阮长老为何会出现在飞云宗别苑范围内?此事,还望凌宗主能为老夫,也为在场心存疑虑的诸位,解惑一二。”
殿内气氛瞬间凝滞。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天剑宗宗主凌霄子身上。
昌星海、华清扬、柳如絮三人目光也瞬间锐利起来,紧紧盯着凌霄子。
这正是他们心中巨大的疑问。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秦家席位上,秦阳天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赶紧抿了一口酒掩饰。
他喉咙发干,心中暗自祈祷阮长老千万别把自己供出来。
若让师父知道是自己派阮长老去行刺刚被他亲口收为亲传的秦无夜……
虽然即便当着凌霄子的面杀了秦无夜,也不会怎么样。
但他知道师父的秉性,若是这般做,自己在师父面前…终究是不讨喜了。
面对景明长老近乎逼问的架势,凌霄子面色不变,仿佛早已料到此行必有此一问。
他抬起头来,淡然一笑:“景明长老问起,本座正好说明。阮长老确系奉本座之命,前去探望无夜。”
众人目光一凝。
此话真假,只有凌霄子知晓了。
他目光转向秦无夜,带着几分师者的关切:“无夜既入我天剑宗,又为本座亲传,本座自当关怀。原有些关于宗门规矩、日后修行安排的体己话,想让阮长老代为传达,以免无夜初来皇都,诸多不便。”
“岂料竟遇上此事,阮长老不幸被贼人重伤,此刻正在苑内疗养,不便前来赴宴当面回应三长老的问题。本座亦深感痛心与遗憾。”
这番说辞,圆滑周到。
景明长老却不肯轻易放过,追问道:“哦?可据阮长老苏醒后最初所言,他似是‘偶然路过,察觉异常’?”
凌霄子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但面上笑容依旧:“景明长老也说是‘最初所言’。阮长老身受重创,神魂震荡,初醒时神志不清、记忆混乱也是有的。此乃他稍后清醒些,才向本座禀明的实情。”
他话锋微转,语气徒然带上几分属于超级宗门掌舵者的冷硬:“怎么,景明长老是怀疑本座,还是怀疑我天剑宗长老的品行?!”
这番隐隐加重、透着强硬的说辞,让景明长老眉头微蹙。
他深知三大超级宗门与皇族之间那微妙的关系。
并非纯粹的君臣,更多的是互相制衡的关系!
若真撕破脸皮,谁也讨不了绝对好处。
所以,凌霄子才如此有底气扞卫自家长老。
景明长老目光与凌霄子对视片刻,殿内气氛凝滞不转。
最终,景明长老缓缓收回目光,淡淡道:“原是如此,看来是一场误会。凌宗主勿怪,老夫职责所在,不得不问个明白。”
“无妨。”凌霄子端起酒杯,轻轻一示意,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
这第一轮交锋,看似以凌霄子的解释和景明长老的退让告一段落。
秦阳天暗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回肚子,后背却已微微渗出一层冷汗。
宴席继续,歌舞升平,粉墨登场,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不少来自偏远郡域的宗门长老何曾见过这等皇家气象,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倒是暂时冲淡了些许紧张气氛。
那秦家的二世祖秦浩锋虽说见过大场面,但看着中央翩翩起舞、身段婀娜的歌姬,依旧是色心大起,喉结滚动,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搂抱。
过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太子轩辕昊缓缓举起手中的玉杯。
歌姬立即退下,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轩辕昊目光扫过下方,落在秦无夜、靖司安南和花灵儿身上,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本届皇朝战,英才辈出,尤以尔等三人为最。本宫心甚慰之。在此,敬三位一杯,贺尔等取得佳绩,愿尔等日后勤修不辍,早日成为我大胤栋梁!”
“谢太子殿下!”三人起身,举杯共饮。
然而,酒杯刚落。
轩辕昊目光倏地落在秦无夜身上,话锋陡然一转,仿佛随口提起般,带着一丝关切的疑惑:“只是,本宫听闻一事,颇感诧异。”
“秦无夜,据传你身负绝世圣脉之资,本是天纵之才,却不幸遭奸人所害,被陨星郡秦家分支家主强行抽脉毁丹?此事当真?”
他微微摇头,一脸痛心疾首:“若真如此,当真令人扼腕叹息啊,不知现今…身体可还有碍?”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秦无夜身上!
来了!
太子的阳谋!
他竟亲自将此事摆在明面上,还装作一副刚刚听说的模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仿佛那圣脉的最终受益者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谁都知道圣脉去了哪里。
但谁又敢当面指认当朝太子?
谁又敢替毫无背景的秦无夜说话而得罪皇室?
无凭无据,那就是诽谤皇室!
那就是杀头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