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一统天下的帝王 > 第24章 昌平君叛秦的江东风云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24章 昌平君叛秦的江东风云

咸阳宫,章台深处那间悬挂着巨幅天下舆图的静室,此刻的空气却凝滞得如同铅块。深冬的寒意被厚重的殿门与地龙(古代地下供暖系统)散发的微弱暖意阻隔,却无法驱散室内的肃杀。巨大的黑漆御案上,堆积的竹简被粗暴地扫落在地,一卷用上好素帛绘制的江东(长江下游地区)山川舆图被猛然铺开,上面用刺目的朱砂标注着几个醒目的点:陈城、寿春(已陷落)、以及……广陵(今江苏扬州)!

秦王嬴政背对殿门,玄衣深沉,如同静默的深渊。他并未看那舆图,只是负手立于巨大的雕花木窗前,目光穿透窗棂,投向东南方向那片被厚重阴云笼罩的天空。殿内只燃着几盏青铜雁鱼灯,跳跃的火焰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更显其神色幽深难测。侍立一旁的姚贾垂手躬身,额头沁着细密的冷汗,大气不敢出。内侍长赵高则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隐在更深的角落。

“昌平君……熊启……”嬴政的声音骤然响起,低沉而缓慢,如同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暗河,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而出,“寡人待他不薄。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赐他丞相之尊,予他安抚楚地之权……他竟敢……竟敢在陈城举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炸裂,带着一种被至信之人背叛的狂怒与冰冷的杀意:“拥立公子启?复楚?呵……好一个‘复楚’!好一个熊启!” 他猛地转身,玄色袍袖带起一股劲风!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如同被激怒的玄鸟,那目光扫过,连跳动的烛火都似乎为之瑟缩!

“陈城急报!”一名风尘仆仆、甲胄上还带着冰霜的郎官几乎是跌撞着冲入殿内,扑倒在地,声音嘶哑而急促,“昌平君……不!逆贼熊启,已于三日前,挟持公子启,自陈城突围!其麾下数千门客死士,裹挟沿途楚地溃兵及心怀怨望之民,号称十万!一路……一路向东南急遁!其前锋……已过下蔡(今安徽凤台),似欲……似欲渡淮水,奔广陵而去!”

“广陵?!”姚贾失声惊呼,圆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广陵!那是江东腹地,吴越故土!背靠长江天险,水系纵横,物阜民丰,更是楚国经营多年的重要根基!熊启若据广陵,凭江而守,再煽动吴越遗民及对秦法心怀不满的楚地豪强……这绝非疥癣之疾,而是足以动摇新附楚地、甚至威胁帝国东南的心腹大患!这比寿春城破、楚王被擒更让姚贾感到刺骨的寒意!熊启太了解秦国,太了解楚地了!他的背叛,精准地刺向了帝国统治最脆弱的新伤!

嬴政脸上的怒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可怕的冰冷。他几步走到御案前,修长有力的手指猛地戳在舆图上广陵的位置,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那条从陈城蜿蜒指向东南、直抵广陵的朱砂轨迹。

“好算计……”嬴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肺腑的寒意,“借寡人之手,除负刍,乱寿春。待我大军尽出,后方空虚,他便趁乱而起,挟公子启这面‘正统’破旗,遁入江东腹地,妄图裂土称王,与寡人划江而治?”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冰冷而充满讥诮的弧度,“熊启啊熊启,寡人倒要看看,你这只丧家之犬,能在这江东之地,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名报信的郎官:“王翦何在?项燕残部如何?”

“禀大王!”郎官连忙回答,“武成侯(王翦封号)已分兵!令杨端和、辛胜二位将军继续清剿项燕、昭平、屈伯庸等楚军主力残部!老将军亲率五万精锐铁骑,已星夜兼程,衔尾追击熊启叛军!老将军传话:必擒此獠于江畔,不使其渡江!”

“五万铁骑……王翦亲自追……”嬴政微微颔首,眼中的冰冷稍缓,王翦的反应和部署,让他心中的怒涛平息了几分。老将的稳健与迅疾,依旧是帝国最可靠的柱石。

“不够!”嬴政的声音陡然斩钉截铁,“熊启狡诈,熟知地利,更兼有公子启这面旗帜蛊惑人心!仅靠王翦追剿,若其抢先一步渡过长江,据广陵而守,则后患无穷!” 他的目光转向姚贾,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姚贾!”

“臣在!”姚贾浑身一凛。

“即刻拟诏!八百里加急传檄!”嬴政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静室中回荡:

“一、诏令会稽郡守殷通、九江郡守陈婴!即刻封锁长江沿岸所有渡口!收缴、焚毁一切可用之船只!无论官船民船,片板不得下水!沿江烽燧,十二时辰警戒!但有叛军靠近江岸,举烽火为号,沿岸郡兵全力阻截,格杀勿论!”

“二、诏令闽中郡(新设,今福建一带)郡尉无诸(闽越族首领,秦封郡尉)、东海郡(今江苏东北部)郡尉摇(瓯越族首领,秦封郡尉)!命其尽起本部越族精兵,沿水路陆路,向广陵方向合围!许以重赏:斩熊启或公子启首级者,封侯!赐金万斤!擒获献上者,爵升三级,赐田宅奴仆!”

“三、诏令黑冰台顿弱!”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来自九幽的森寒,“启用江东所有暗桩死士!不惜一切代价!散播流言:言熊启乃弑君(指负刍)篡位之逆贼,其拥立公子启,实为挟持傀儡,欲自立为楚王!更散布其入广陵后,将尽夺吴越豪族之利,以充军资!同时……”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寻机刺杀熊启核心谋士,焚其粮草,乱其军心!寡人要他未至广陵,先失人和,未渡长江,已陷重围!”

釜底抽薪,反间攻心!三道诏令,如同三条无形的绞索,瞬间勒向了熊启叛军脆弱的脖颈!封锁长江,断其退路;驱虎吞狼,利用越族势力从侧翼挤压;散布流言,瓦解其内部凝聚力,离间其与江东本土势力的关系!再加上王翦那五万如同跗骨之蛆的精锐铁骑……一张针对昌平君的天罗地网,在嬴政冰冷的意志下,瞬间编织成型!

“臣!谨遵王命!”姚贾深深一躬,声音带着凛然的杀气与紧迫感,迅速退下拟诏。

嬴政的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广陵那个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案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的眼神深邃难测,怒火已被一种更加可怕的、掌控全局的冷静所取代。熊启的背叛,在他眼中,已从最初的震怒,转化为一个必须被彻底碾碎、用以震慑所有潜在不臣者的……绝佳猎物。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淮水下游南岸,下蔡通往广陵的泥泞官道上。

寒风卷着冰冷的雨雪,抽打在仓皇行进的大队人马身上。这支队伍,早已不复“十万大军”的虚张声势。核心是昌平君熊启麾下那数千装备相对精良、神情悍勇的门客死士,他们如同忠诚的狼群,紧紧护卫着队伍中央那辆由四匹健马拉动的青铜轺车。车中坐着的,正是昌平君熊启和他拥立的“楚王”——年仅十四岁、脸色苍白、眼神惊恐茫然的公子启(熊启)。

然而,围绕着这核心的,却是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混乱庞杂的“队伍”:有从陈城、寿春等地溃败下来、惊魂未定的楚军散卒,他们甲胄不全,兵器杂乱,眼神涣散;有被熊启“复楚”旗号煽动、怀着国仇家恨加入的楚国旧贵族及其私兵部曲,他们神情激愤却又难掩仓皇;更有大量被裹挟的沿途流民,他们扶老携幼,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或背着简陋的包袱,脸上写满麻木与绝望,只为在乱世中求得一线渺茫的生机。队伍拉得极长,在泥泞中艰难跋涉,哭喊声、咒骂声、牲畜的嘶鸣声、车轴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混乱而悲怆的洪流。队伍两侧,仅有的少量骑兵来回奔驰,呼喝着维持秩序,驱赶掉队者,显得杯水车薪。

青铜轺车内,熊启掀开车帘一角,冷风夹杂着雨雪瞬间灌入。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儒雅,此刻却布满疲惫与焦虑的沟壑,眼窝深陷,昔日秦国丞相的雍容气度早已被逃亡的狼狈与巨大的压力消磨殆尽。他穿着楚国贵族的玄端深衣,外罩一件沾满泥点的狐裘。他望着外面混乱不堪、行进缓慢的队伍,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代表着王翦追兵越来越近的沉闷马蹄声(或许是幻听,但压力真实),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老师……我们……我们能到广陵吗?”身旁的公子启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紧紧抓着熊启的衣袖,如同一只受惊的幼兽。他身上的王袍显得过于宽大不合身,更像一个可悲的玩偶。

熊启强压下心中的烦躁,挤出一丝勉强的、安抚性的笑容,拍了拍公子启冰凉的手:“王上勿忧。广陵乃我大楚故都根基,物阜民丰,城池坚固。只要渡过长江,据江而守,再联络各地忠义之士,必能……必能重整旗鼓!” 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公子启,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广陵,是他最后的希望,是棋盘上唯一的活眼。

然而,这渺茫的希望,很快就被更残酷的现实击碎。

“君上!君上!”一名心腹门客浑身湿透,带着一身寒气,策马狂奔至轺车旁,声音带着惊惶,“前方斥候急报!九江郡、会稽郡的秦狗郡守,已奉咸阳急令,封锁了所有通往长江的渡口!大小船只,尽数被焚毁或拖走!沿江烽燧林立,秦军郡兵正在集结!”

“什么?!”熊启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封锁长江!嬴政的反应竟如此迅疾狠辣!这釜底抽薪的一招,彻底断送了他渡江的希望!没有船,如何渡得过那浩瀚天堑?广陵,近在咫尺,却已成遥不可及的彼岸!

“报——!”又一名浑身浴血的骑士从队伍后方狂奔而至,马匹口吐白沫,显然经历了惨烈的厮杀,“君上!后方……后方二十里!发现王翦帅旗!秦军铁骑……追上来了!先锋已与我断后部队接战!弟兄们……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骑士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王翦!亲自追来了!如同索命的阎罗!

前有长江天堑阻隔,后有王翦铁骑追杀!熊启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君上!怎么办?!”车旁的心腹将领和谋士们围拢过来,脸上都写满了惊惧与绝望。

熊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队伍,扫过泥泞的道路,最终落在不远处一座地势相对平缓、背靠一片茂密松林的山丘之上。那里,隐约可见一座废弃的土城轮廓,似乎是春秋时期某个小国的遗存。

“传令!”熊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全军转向!占据前方山丘!依托废弃土城,就地结营!构筑工事!准备……死战!” 他深知,以目前队伍的士力和状态,在平原上被王翦铁骑追上,只有被屠杀殆尽的下场。据险死守,或许……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或许能等到……那渺茫的江东援军?尽管他自己都知道,这希望微乎其微。

“死战?”公子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瑟瑟发抖。

熊启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座在雨雪中显得模糊而孤寂的山丘,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的火焰。他没有退路了。唯有死战,或许能搏出一丝转机,或许……能死得像个楚人!

残阳如血,将天空染成一片凄厉的橙红,映照着江东腹地,广陵城西百里外那座名为“松阳丘”的孤寂山岗。寒风卷着尚未消融的残雪,在山岗上呜咽盘旋。原本废弃的土城遗址,此刻已被仓促改造成一座充满绝望气息的营垒。壕沟挖得深浅不一,拒马和鹿砦用砍伐的松木粗糙搭建,稀稀拉拉地布设在营寨外围。营内,疲惫不堪的叛军士卒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或围在微弱的篝火旁取暖,眼神空洞麻木,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劣质饭食的馊味,以及一种名为“末日”的沉重压抑。

废弃土城的中心,一座相对完整的夯土高台被清理出来,权作中军指挥之所。高台四周插满了残破的赤色楚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喘息。高台上,昌平君熊启身披一件陈旧的犀皮甲,外罩象征着他“楚国柱石”身份的玄色深衣,腰佩青铜长剑。他并未坐下,只是如同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挺立在寒风之中。他的脸色在残阳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眼窝深陷,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曾经儒雅睿智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深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凝固的焦虑。他紧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因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着,目光死死地投向西方——那是王翦追兵袭来的方向。

公子启,那位被拥立的“楚王”,裹着一件厚实的貂裘,蜷缩在高台角落一张铺着兽皮的木榻上。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不停地哆嗦,眼神呆滞地望着地面,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失去了反应。他更像一个被命运裹挟至此的、无助的祭品。

“君上!”一名心腹谋士跌跌撞撞地冲上高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惶,“派往广陵联络吴、越旧族的密使……回来了!”

熊启猛地转身,眼中瞬间爆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如何?越君无诸、瓯君摇(即摇,东海郡尉)可愿发兵来援?广陵城内豪族可有响应?”

谋士脸上血色尽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苦涩:“密使……密使未能入广陵城!九江郡守陈婴的郡兵封锁极严,所有通往广陵的道路皆被卡死!密使冒死靠近,只听闻……只听闻城中已遍贴秦廷露布(公告)!言……言君上您……”谋士的声音颤抖起来,“言您是弑君篡位、挟持幼主的国贼!更言您若入主广陵,必将尽夺吴越豪族之利,以充私库军资!城中……城中已有流言四起!越君无诸、瓯君摇不仅按兵不动,其派出的斥候……似有……似有向我营垒逼近、监视之意!”

“流言?!监视?!”熊启身体剧烈一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强行压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只剩下骇人的灰败。嬴政!又是嬴政!这狠辣至极的反间计!釜底抽薪!将他最后一丝借助江东本土力量翻盘的希望,彻底掐灭!广陵,已非希望之地,而是另一个巨大的陷阱!

“报——!君上!不好了!”又一名浑身浴血的将领踉跄着冲上高台,头盔不知丢在何处,脸上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颊,声音嘶哑绝望:“粮仓!后营粮仓……昨夜突起大火!看守粮仓的弟兄……全部被杀!囤积的粮草……被焚毁大半!定是……定是秦人的黑冰台死士干的!”

粮草被焚!这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营中本已不多的存粮,是维系这数万(号称十万,实则远不足)人马最后一点士气的根本!如今被焚毁大半……饥饿和恐慌,将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噗——!”熊启再也无法抑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殷红的血雾在残阳下显得格外刺目!他身体摇晃着,用剑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绝望与……一丝疯狂的明悟。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从陈城举旗的那一刻起,或许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他低估了嬴政的冷酷与掌控力,高估了楚地人心,更低估了王翦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追击!

“嬴政……王翦……你们……好狠!”熊启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泣血的诅咒。

“君上!君上保重!”谋士和将领们惊恐地围拢上来。

熊启猛地挥开搀扶的手,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那疯狂的火焰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他踉跄着走到高台边缘,俯瞰着下方混乱、疲惫、充满了绝望气息的营垒。残阳如血,将整个松阳丘染成一片凄厉的赤红。

“楚国的将士们!父老们!”熊启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声音在寒风中传开,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壮,“我们……已无退路!秦人!欲亡我社稷!灭我宗庙!屠我子民!更用奸计,断我援军,焚我粮草!他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然!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此非虚言!今日,我熊启!以项上人头立誓!以我大楚历代先祖英灵为证!纵使身死魂灭!纵使血染江东!我楚人之魂!永不屈服!”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青铜长剑!剑锋在残阳下反射出刺目的血光!

“王翦的铁骑就在山下!秦人的屠刀已经举起!我们身后,便是大楚最后的尊严!”

“与其引颈就戮!不如决死一搏!”

“拿起你们的武器!随我——杀!”

熊启的咆哮如同受伤猛兽最后的怒吼,在孤寂的山岗上回荡。然而,回应他的,并非山呼海啸的“死战”之声。下方的营垒中,只有一片更加压抑的死寂,以及无数双麻木、恐惧、甚至带着怨恨的眼睛。粮草被焚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传开,希望彻底破灭。疲惫、饥饿、绝望,早已抽干了士卒们最后一丝血性。熊启那悲壮的呐喊,在此刻听来,更像是加速死亡的丧钟。

就在熊启的吼声余音未散之际——

“咚!咚!咚!咚——!”

山下,如同闷雷滚动般的战鼓声骤然炸响!沉重、整齐、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节奏感,瞬间撕裂了山岗上的死寂!紧接着,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连绵响起,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

“秦军!秦军攻山了!”了望塔上传来士卒凄厉到变调的嘶喊!

只见松阳丘下,黑色的潮水漫卷而来!那是王翦的五万精锐铁骑!他们没有急于冲锋,而是在山下迅速展开阵型,如同黑色的铁壁,将整个山岗围得水泄不通!步卒方阵在前,巨大的盾牌组成铜墙铁壁,长戟如林,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弓弩手方阵在后,强劲的蹶张弩斜指苍穹,密密麻麻的箭簇在残阳下反射出死亡的幽光。骑兵在两翼游弋,如同伺机而动的狼群。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玄鸟图腾的“王”字帅旗,在山下猎猎招展!帅旗下,老将王翦身披玄甲,须发在风中微拂,端坐于战马之上,目光沉静如古井,遥望着山顶那座在残阳中如同孤坟般的营垒。

没有劝降,没有喊话。王翦缓缓抬起手,向前沉稳地一挥。

“风!风!风!” 山下秦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战吼!声浪直冲云霄,震得松阳丘上的枯枝残雪簌簌落下!

“放箭——!”随着一声凄厉的号令!

“嗡——!”

一片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死亡乌云骤然从秦军阵中腾起!那是数以万计的弩箭!强劲的弩机赋予了它们可怕的穿透力,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倾盆暴雨般向着松阳丘叛军营垒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沉闷声响、盾牌被洞穿的破裂声、木栅被射穿的爆裂声、以及无数士卒临死前发出的凄厉惨嚎,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松阳丘上,刚刚还死寂的营垒,瞬间化作了人间炼狱!鲜血如同小溪般在冻土上蜿蜒流淌,染红了残雪!

“顶住!放箭还击!”熊启在亲兵盾牌的保护下,目眦欲裂,嘶声怒吼。然而,稀稀拉拉的反击箭矢在秦军密集的箭雨和坚固的盾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营垒外围的简易工事在箭雨的洗礼下迅速崩溃,士气本就低落的叛军士卒成片倒下,幸存者惊恐地蜷缩在掩体后,哭喊声、哀嚎声充斥营寨。

第一轮箭雨覆盖刚刚停歇。

“步卒!攻山!”王翦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杀!杀!杀!”

如同黑色钢铁洪流的秦军步卒方阵,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他们扛着巨大的盾牌,掩护着推动简陋攻城器械的同伴,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如同决堤的怒潮,向着松阳丘的缓坡,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戈矛如林,在残阳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血腥而惨烈的攻防战,在这座孤立无援的山丘上,彻底爆发!叛军凭借着地利和最后一丝绝望的疯狂,用滚木、礌石、甚至燃烧的杂物进行着微弱的抵抗。然而,在秦军严密的阵型、精良的装备、高昂的士气和源源不断的后续兵力面前,所有的抵抗都如同螳臂当车,被无情地碾碎。战线被一步步压缩,营垒被一片片攻占。松阳丘,这座承载了昌平君最后希望的孤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色的死亡潮水吞噬、淹没!

高台上,熊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后的军队在秦军铁蹄下土崩瓦解。亲兵一个个倒下,谋士和将领或战死或不知所踪。公子启蜷缩在他脚边,发出惊恐绝望的呜咽。他手中的青铜长剑沾满了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溅上的。他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望着山下那面越来越近、在血色残阳中猎猎飞扬的“王”字帅旗,眼中最后一丝疯狂也渐渐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一丝解脱。

“嬴政……王翦……”熊启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惨然的弧度,“这盘棋……是你们赢了……” 他猛地举起长剑,剑锋在脖颈间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

鲜血,如同最后的、悲怆的楚歌,喷溅在松阳丘冰冷的冻土之上,染红了那面残破的赤色楚旗。公子启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随即被涌上高台的秦军士卒如拎小鸡般拖走。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血色也被浓重的黑暗吞噬。松阳丘上,唯有秦军黑色的旌旗在夜风中招展,宣告着这场短暂而惨烈的江东叛乱的终结。而千里之外的咸阳宫阙,那掌控着帝国命运的帝王,或许早已透过无形的星轨,看到了这江东风云的最后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