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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一统天下的帝王 > 第20章 望夷宫变的青铜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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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望夷宫变的青铜灯柱

>望夷宫的秋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冷雨浇透。

>雨水如同断了线的墨珠,疯狂地敲打着宫殿厚重的琉璃瓦顶,发出连绵不绝、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声,汇成冰冷的溪流,沿着翘起的飞檐兽吻奔涌而下,砸在殿前青石铺就的丹墀上,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狂风在空旷的宫苑间呼啸穿行,卷起湿透的落叶和尘土,发出如同万千鬼魂呜咽般的尖啸,猛烈地撞击着紧闭的雕花殿门,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殿内,巨大的青铜仙鹤灯架孤独地矗立着,九支粗如儿臂的牛油烛在穿堂风中疯狂摇曳挣扎,将殿内重重叠叠的帷幕、梁柱和器物投下的影子拉扯得如同群魔乱舞,变幻不定,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胡亥蜷缩在巨大的、铺着白虎皮的御榻深处。他身上胡乱裹着几层厚重的玄色锦衾,却依然无法驱散那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寒意。昔日养尊处优的圆润脸庞,此刻瘦削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如同骷髅,两颊凹陷下去,皮肤呈现出一种蜡黄中透着青灰的死气。浓重的黑眼圈如同墨渍,顽固地晕染在眼睑下方。他嘴唇干裂起皮,微微哆嗦着,双手神经质地紧紧揪着锦衾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毫无血色的青白。那双曾经充满骄纵和贪婪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惊恐、涣散和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呆滞,瞳孔在摇曳的烛光下时而放大,时而收缩,毫无焦点地扫视着殿内疯狂舞动的阴影,仿佛每一个晃动的影子后面,都隐藏着索命的厉鬼。

>“父皇……父皇饶命!不是亥儿!是丞相……是赵高!都是他逼我的!逼我的!”胡亥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猛地从御榻上弹起,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他挥舞着枯瘦的双臂,对着殿角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方向疯狂地抓挠、挥舞,仿佛那里正站着始皇帝嬴政那高大威严、充满雷霆之怒的身影!锦衾滑落,露出他身上同样宽大不合体的玄色丝袍,衬得他形销骨立,如同套在华丽衣冠里的一具骷髅。“沙丘……沙丘宫……亥儿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皇位还给您!还给您!求您饶了亥儿吧!”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变调,充满了孩童般的绝望哀求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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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夷宫的秋夜,被一场毫无征兆、倾盆而下的冷雨彻底浇透、淹没。雨水不再是温柔的丝线,而是如同天河决堤般泼洒下来的、冰冷粘稠的墨色珠子,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势,疯狂地敲打着宫殿巍峨高耸的琉璃瓦顶。无数雨点砸在光滑坚硬的琉璃瓦片上,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噼啪”爆响,汇集成一片令人心神崩溃的嘈杂噪音。雨水迅速汇成浑浊的溪流,沿着层层叠叠、精心雕琢的飞檐翘角奔泻而下,重重砸在殿前宽阔的、由巨大青石板铺就的丹墀之上,激起一片片浑浊、冰冷的水花。狂风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凶兽,在空旷死寂的宫苑亭台楼阁间肆虐穿行,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啸。它卷起地上湿透的枯黄落叶、破碎的残枝和冰冷的尘土,形成一股股旋转的、呜咽的涡流,猛烈地撞击着望夷宫紧闭的、镶嵌着巨大青铜兽首的厚重雕花殿门。沉重的门轴在狂风的巨力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垂死巨兽呻吟般的“吱嘎——吱嘎——”声,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而断裂、崩塌。

殿内,巨大的、高达丈余的鎏金青铜仙鹤灯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孤独地矗立在空旷大殿的中央。灯架顶端,九支粗如儿臂的特制牛油巨烛在从门缝窗隙疯狂灌入的穿堂风中,剧烈地摇曳、挣扎着。橘黄色的火焰被拉扯得忽长忽短,明灭不定,发出“噗噗”的闷响,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吹熄。跳跃的烛光将殿内的一切——垂落的玄色帷幕、巨大的蟠龙金柱、冰冷的黑玉几案、角落里堆积如山的珍玩器物——投下的影子无限拉长、扭曲、变形。这些巨大而狂乱的阴影在光滑如镜的黑色水磨石地面上、在绘满了云雷纹的墙壁上疯狂地舞动、纠缠、分离又聚合,如同无数从地狱深渊爬出的魑魅魍魉,在举行一场诡谲而绝望的狂欢,将整个望夷宫正殿渲染得如同阴曹地府般阴森可怖。空气中弥漫着烛火燃烧的油脂味、潮湿霉变的木头气味、一种若有若无的、从御榻深处散发出的病体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死亡临近的腐朽味道。

胡亥,大秦帝国的二世皇帝,如同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病弱雏鸟,深深地蜷缩在巨大的、铺着完整白虎皮的御榻最深处。那曾经象征无上尊荣的白虎皮,此刻金色的斑纹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也显得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旧锦。他身上胡乱裹着好几层最上等的玄色锦衾,丝滑的锦面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却丝毫无法温暖他那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寒意。那寒意并非仅仅来自秋夜的凄风苦雨,更源于他早已崩溃的精神世界和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灵魂的恐惧。他瘦得脱了形,昔日养尊处优、甚至有些痴肥的圆润脸庞,此刻两颊深陷,颧骨如同两把尖刀般高高凸起,将薄薄的皮肤撑得近乎透明,呈现出一种蜡黄中透着死灰青气的颜色。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漆黑的窟窿,浓重的、如同用劣质墨汁反复涂抹过的黑眼圈顽固地盘踞在眼睑下方,几乎与凹陷的眼窝融为一体。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布满了细小的裂口,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着。一双枯瘦如柴的手,如同鹰爪般神经质地死死揪着锦衾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绷紧、扭曲,呈现出毫无血色的青白,指甲深深陷入锦缎之中。那双曾经充满了骄纵、贪婪和愚蠢自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惊恐、涣散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灵魂后的呆滞茫然。瞳孔在摇曳跳跃的烛光下时而惊恐地放大,时而又收缩成针尖般细小,毫无焦点地扫视着殿内那些随着烛火疯狂舞动、变幻莫测的巨大阴影,仿佛每一个晃动的黑影后面,都潜伏着从阿房宫地底爬出的怨灵,或是手持滴血利刃、前来索命的冤魂——蒙恬、蒙毅、扶苏、冯去疾、冯劫……还有……他最深的梦魇,他的父皇,始皇帝嬴政!

“父皇……父皇饶命!不是亥儿!不是亥儿干的!是丞相……是赵高!都是他逼我的!他逼我的啊!”胡亥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到!他枯瘦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弓,猛地从御榻深处弹射而起!宽大的玄色锦衾滑落,露出下面同样宽大不合体、空荡荡垂着的玄色丝袍,衬得他形销骨立,如同一具套在华丽帝王衣冠里的、行将就木的骷髅!他挥舞着枯树枝般的手臂,对着殿角一根盘绕着狰狞鎏金蟠龙的巨大金柱方向,疯狂地抓挠、挥舞、推拒!仿佛那里正矗立着始皇帝嬴政那高大威严、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身影!嬴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雷霆,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失望,穿透时空的阻隔,死死地钉在他这个不孝之子的身上!那目光比殿外的寒风冷雨更加刺骨百倍!“沙丘……沙丘宫……亥儿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皇位还给您!还给您!求求您……饶了亥儿吧!亥儿知错了!知错了!”他涕泪横流,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鼻涕糊满了瘦削的脸颊,声音嘶哑变调,充满了孩童般最原始的绝望哀求和深入骨髓、无法摆脱的恐惧。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铺着白虎皮的御榻上,对着那空无一物的蟠龙金柱方向,如同捣蒜般疯狂地磕起头来!额头撞击在柔软的虎皮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殿内深处,巨大的帷幕阴影里,一双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正透过缝隙,无声地注视着御榻上这疯狂而可悲的一幕。那是宦者令韩谈(赵高心腹宦官),一个面色苍白、身形佝偻如同虾米的老宦官。他手中捧着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青铜香薰球。球体镂空,里面燃烧着一种颜色幽蓝、散发出奇异甜腻香气的香料。这香气极其淡薄,混杂在殿内浑浊的空气中几乎难以察觉,却如同无形的毒蛇,悄然钻入胡亥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幻觉无限放大、扭曲。韩谈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而满意的弧度。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动着香薰球底部的一个小小旋钮,调整着里面香料的燃烧速度。

“陛下!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几名守在御榻不远处、同样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年轻宦官,被胡亥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上前,试图搀扶安抚。他们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同样的恐惧。

“滚开!都给朕滚开!”胡亥如同被侵犯领地的疯兽,猛地挥臂,将一名试图靠近的宦官狠狠推开!那宦官猝不及防,踉跄着向后跌倒,撞翻了旁边一盏精致的青铜雁鱼灯,灯油泼洒出来,在光滑的地面上蜿蜒流淌,火焰“噗”地一声熄灭,冒起一股黑烟。“鬼!有鬼!父皇来了!他带着蒙恬蒙毅来了!他们要杀朕!要杀了朕!”胡亥指着那熄灭的灯盏方向,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身体蜷缩着向御榻深处退去,仿佛那里是唯一的安全角落。“赵高呢?丞相呢?!快!快宣丞相护驾!护驾!”他嘶哑地尖叫着,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陛下稍安,老奴……老奴这就去请丞相!”韩谈那如同夜枭般沙哑的声音,适时地从帷幕阴影里飘了出来。他佝偻着身体,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阴影,对着惊恐万状的胡亥深深一躬,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虚假的恭敬和忧虑。他捧着那幽蓝的香薰球,倒退着,迅速消失在通往侧殿的回廊深处。

韩谈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黑暗中,如同带走了殿内最后一丝虚假的安抚。胡亥的喘息更加粗重,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嘶鸣。他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烛影依旧狂乱地舞动,那些巨大的、扭曲的阴影仿佛随着韩谈的离开而变得更加狰狞、更加迫近。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身下白虎皮光滑的皮毛,试图从那冰冷的触感中汲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却只觉得那皮毛下仿佛也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恐惧中缓慢地爬行,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殿外,狂风暴雨的呼啸声似乎更加猛烈了,夹杂着远处宫墙角楼上隐约传来的、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的刁斗声——那是象征帝国秩序的最后一点微弱的余响,此刻听来却如同丧钟的序曲。

“哐当——!”

一声巨大而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晴天霹雳,猛地从望夷宫正殿那紧闭的巨大宫门方向传来!这声音如此突兀、如此暴烈,瞬间压过了殿外的风雨声和殿内烛火的“噗噗”声!

紧接着,是利器疯狂劈砍厚重宫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哐!哐!”巨响!还有无数沉重脚步践踏雨水、混杂着金属甲叶摩擦碰撞的“哗啦”声,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宫门!

“什么人?!胆敢擅闯禁宫!啊——!”殿门外,传来守卫郎中卫凄厉的呵斥声,但声音瞬间被一声短促而戛然而止的惨嚎所取代!那是利器割断喉管的声音!

“杀——!奉旨诛逆!”一个冰冷、洪亮、充满了铁血杀伐之气的声音穿透厚重的宫门,如同死神的宣告,清晰地传入死寂的殿内!

“轰隆——!!!”

一声更加巨大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爆响!那两扇由整块巨木打造、外包青铜、重逾千斤的望夷宫正殿大门,竟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生生撞开!碎裂的木屑、扭曲的青铜包边如同暴雨般向殿内激射!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和浓重的血腥气,如同失控的野兽,疯狂地涌入大殿!殿内垂落的巨大玄色帷幕被瞬间掀起,狂乱地飞舞!那九支巨大的牛油烛在狂风中发出濒死的哀鸣,其中三支“噗”地一声彻底熄灭!剩下的几支火焰被压得几乎贴到灯芯,光线骤然暗淡,殿内瞬间陷入半明半灭的恐怖光影之中!

胡亥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惊恐万状地抬起头,瞪大的眼睛几乎要裂出眼眶,死死地望向那洞开的、如同巨兽狰狞大口的殿门!

风雨如晦的门外,一片赤红!不是旗帜,而是无数支在风雨中跳跃燃烧的火把!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冰冷、肃杀、毫无表情的脸孔!他们身披被雨水淋得湿透、却依然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黑色铁甲,手中紧握着出鞘的环首刀、长戈、劲弩!刀锋戈尖上,淋漓的鲜血正被雨水冲刷,汇成一道道淡红色的溪流,淌落在殿门内光滑的黑石地面上,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浓烈的、新鲜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为首一人,身高八尺,魁梧如山,身披精良的黑色鱼鳞重甲,甲叶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污和泥泞的雨点。他头盔下的脸庞如同刀劈斧凿般冷硬,下颌线条紧绷,正是郎中令阎乐!他手中倒提着一柄宽厚沉重的青铜长剑,剑尖犹自滴落着温热的血珠,在冰冷的地面上砸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他一步踏入殿内,沉重的铁靴踏在混合着雨水和血水的黑石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擂在每个人的心上!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漠然,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锁定了御榻上那个如同受惊鹌鹑般瑟瑟发抖的身影!

“陛——下——!”阎乐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冰冷而洪亮,在空旷死寂、只剩下风雨呼啸的大殿中轰然回荡,“臣——奉——丞——相——钧——旨!”他刻意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如同重锤敲击,“清——君——侧!诛——除——祸——乱——宫——闱——之——奸——佞!”

“奸佞?什么奸佞?奸佞在哪里?”胡亥被这杀气腾腾的宣告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从御榻上跳起,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慌乱地挥舞着枯瘦的手臂,指向那些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年轻宦官,“是他们吗?是他们吗?丞相要诛杀的是他们?快!快!阎乐!快把这些奸佞给朕拿下!拿下!”他语无伦次,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孩童般的惊惶和急于撇清的谄媚,试图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阎乐那双冰冷的、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却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其残酷、如同刀锋般的冷笑。他没有理会胡亥的指认,甚至没有再看那些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在地的宦官一眼。他那锐利如刀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牢牢地钉在胡亥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陛下,”阎乐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捞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气,“丞相有令,祸乱朝纲、危及社稷之元凶巨恶……便是陛下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他刻意顿了顿,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绳索,将胡亥死死捆住,“此人……蛊惑圣听,残害忠良,致使天下板荡,烽烟四起……其罪——当诛九族!”

“最亲近之人?九族?”胡亥的脑子如同被重锤击中,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环顾四周,除了那几个瘫软的宦官,殿内空空如也。他下意识地指向自己空荡荡的身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谁……谁?丞相指的是谁?朕……朕身边……只有……”

阎乐向前重重踏出一步!铁靴踏在血水混合的地面上,发出更加沉闷的巨响!他手中滴血的长剑猛地抬起,剑尖带着千钧之力,直直地指向御榻上孤零零的胡亥!那冰冷的、犹带血光的剑锋,如同死神的请柬,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陛下!”阎乐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冰冷的宣判,“此獠……便是陛下您——自身啊!”

“轰——!”

胡亥只觉得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了他的天灵盖!他身体猛地一晃,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耳中嗡嗡作响,只剩下阎乐那如同丧钟般的宣判在脑海中疯狂回荡!自身?元凶巨恶?诛九族?赵高……赵高要杀他!要杀他这个皇帝!这怎么可能?!他可是皇帝啊!

“不!不可能!朕是皇帝!朕是天子!是受命于天的皇帝!”胡亥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一丝源自帝王身份本能的、歇斯底里的反抗。他猛地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蜡黄的脸上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涌起一抹病态的潮红,声音尖利得几乎要撕裂自己的喉咙,对着阎乐和他身后那片沉默肃杀的甲士狂吼:“朕有传国玉玺!朕有天命!赵高……赵高他不过是我胡家的一条狗!一条狗!他敢弑君?!他敢——!”他一边嘶吼着,一边踉跄着后退,脚下被滑落的锦衾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慌乱地伸手,想去抓取御榻旁案几上那方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温润洁白的和氏璧玉玺,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护身符。

“哼!”阎乐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如同看着一只徒劳挣扎的蝼蚁。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也彻底剥去,只剩下赤裸裸的、如同看死人般的漠然和杀意。他不再废话,猛地一挥手!

“拿下!”

随着阎乐这声冰冷的命令,他身后如狼似虎的甲士瞬间动了!如同出闸的黑色洪流,挟着刺鼻的血腥气和冰冷的雨水气息,沉默而迅猛地扑向御榻!沉重的铁靴踏地的声音汇聚成一片沉闷的雷鸣!刀光闪烁,戈影森森!

“护驾!护驾啊!”胡亥发出绝望的、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他身边仅存的那几个年轻宦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分勇气,连滚带爬地试图向殿角逃窜。

然而,已经太迟了!

两名身强力壮、如同铁塔般的甲士,如同抓小鸡般,轻而易举地将枯瘦如柴、毫无反抗之力的胡亥从御榻上拖了下来!他们的铁臂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钳住胡亥的手臂和肩膀,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胡亥的双脚离地,徒劳地在冰冷的、沾满血水的地面上蹬踏着,宽大的玄色龙袍被粗暴地撕裂、拖拽,狼狈不堪。

“放开朕!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朕要诛你们九族!九族!”胡亥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咒骂,口水混合着泪水鼻涕喷溅而出。但他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徒劳。

“陛下,”阎乐缓缓走到被死死钳制、如同待宰羔羊般的胡亥面前。他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胡亥完全笼罩。他俯视着眼前这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的脸,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种执行任务般的冰冷。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入胡亥的耳中:“丞相让臣……给陛下带句话。”

胡亥的挣扎和咒骂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阎乐那张近在咫尺的、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

阎乐凑得更近,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胡亥脸上,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入胡亥的心脏:“丞相说……沙丘宫那碗加了料的参汤……陛下……喝得可还香甜?”

沙丘宫?!参汤?!

胡亥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血液和力气,猛地僵直!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比殿外的秋雨更加刺骨百倍,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尘封的、被他刻意遗忘的、最深的恐惧和罪恶,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原来……原来沙丘宫那晚……父皇的突然病重……那碗他亲手奉上的参汤……赵高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竟都是……都是……

“不——!!!!”一声凄厉到极致、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惨嚎,猛地从胡亥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这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恐惧和被彻底玩弄、背叛的绝望!他双眼翻白,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抽搐起来!

“送陛下——上路!”阎乐直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胡亥崩溃扭曲的脸,如同在看一件即将被处理的垃圾。他毫无感情地吐出最后的命令。

钳制着胡亥的甲士会意,其中一人猛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捂住了胡亥仍在发出“嗬嗬”嘶鸣的嘴巴!另一人则如同铁钳般,粗暴地拧住胡亥的脖颈,将他整个人如同拖死狗般,拖向大殿中央那根巨大的、在昏暗烛光下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青铜仙鹤灯柱!

“唔……唔唔……!”胡亥的喉咙被死死扼住,嘴巴被捂住,只能发出绝望而沉闷的呜咽。他枯瘦的身体徒劳地挣扎着,双腿在空中乱蹬,宽大的龙袍被拖曳在地上,沾满了血污和泥水。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根越来越近的、冰冷的青铜灯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最后的、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被拖到灯柱前。一名甲士面无表情地松开扼住他脖子的手,转而死死抓住他散乱黏结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地、毫无怜悯地撞向那根冰冷坚硬、雕刻着繁复云雷纹的青铜灯柱!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如同熟透的西瓜被重锤砸碎!

胡亥的头颅与冰冷的青铜猛烈撞击!头骨碎裂的脆响被闷响掩盖,却如同魔音般清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猩红温热的鲜血混合着灰白色的脑浆,如同炸开的烟花,瞬间迸溅开来!喷溅在冰冷的青铜灯柱上,顺着繁复的纹路蜿蜒流淌!喷溅在周围甲士冰冷的铁甲和毫无表情的脸上!喷溅在光滑如镜的黑色水磨石地面上,迅速汇成一片粘稠的血泊!

胡亥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瞬间瘫软下去。那双曾经充满骄纵、后来只剩下恐惧和绝望的眼睛,在最后一刻,死死地、涣散地望向殿顶那绘满了日月星辰的藻井。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生命之光,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

大秦帝国的二世皇帝,胡亥,头颅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角度歪在一边,软软地瘫倒在那根巨大的、沾满了他自己鲜血和脑浆的青铜仙鹤灯柱之下。那灯柱上,九支残存的牛油烛,火焰在穿堂风中依旧疯狂地摇曳着,将灯柱上那蜿蜒流淌的、新鲜温热的血迹,映照得如同地狱中盛开的、妖异而绝望的曼珠沙华。

阎乐面无表情地看着脚边那具迅速冷却、头颅破碎的尸体,如同在看一堆无用的垃圾。他抬起手,用沾着胡亥脑浆和血迹的手背,随意地抹了一下溅到自己脸颊上的温热液体。然后,他缓缓转过身,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目光扫过殿内那些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如同石雕般僵立原地的宦官宫女,最后落在洞开的、风雨交加的殿门外。

“逆贼胡亥,畏罪自戕!”阎乐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在死寂的大殿中轰然响起,宣布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也开启了一个更加血腥混乱的序幕。“传令——封锁宫禁!飞马禀报丞相——祸首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