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雨丝还黏在窗玻璃上,林昭的手机在床头柜震得嗡嗡响。
他闭着眼摸了半天才抓稳,省纪委官网的推送提示在屏幕上跳成蓝色光斑——\"近期收到关于南湖项目资金使用的信访件,已按程序受理,将在规定时限内反馈\"。
指腹擦过屏幕上的通报时间,07:59:58,刚好卡在八点整的前两秒。
林昭扯过枕头垫在背后,喉结动了动,唇角终于勾出点弧度。
系统在视网膜上投下淡蓝色数据流,\"舆情偏转概率提升至82%\"的提示让他想起昨夜雨幕里赵明川轿车后座的白色信封——原来那回执不是威胁,是省纪委收到信后自动生成的受理凭证,被赵明川截了去。
\"阮棠,查青阳区工作群。\"他低声道。
虚拟助手的旗袍下摆扫过床头柜,淡蓝光影里调出群聊界面:\"已定位,群主是常务副区长,当前在线人数47,未读消息98。\"
林昭把通报截图长按保存,输入附言时指节顿了顿。\"欢迎监督,我们经得起查\",九个字,每个都像钉子敲进木板。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系统弹出\"舆论引导启动\"的绿色标记,他望着手机屏幕上\"消息已发送\"的提示,听见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过的声音。
青阳区政府三楼办公室里,赵明川刚咬了口包子,手机在红木茶几上炸响。\"赵主任,工作群发了省纪委的通报!\"秘书小周的声音带着颤。
他扯过餐巾擦嘴,油星子蹭在真丝衬衫上也顾不得了,划开微信的手青筋暴起——林昭的消息像根刺扎进眼睛,\"经得起查\"四个字被他盯着,渐渐模糊成血色。
\"啪!\"景德镇青瓷茶杯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小周脚边。
赵明川踹开翻倒的藤椅,茶水顺着桌沿滴在《南湖项目资金冻结预案》上,洇开大片墨渍:\"谁走漏的风声?
信访件是密封的!\"小周缩着脖子后退,看见主任后颈的青筋跳得像条蛇。
上午十点,第三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凉,林昭摸了摸西装内袋的文件袋,指尖触到硬纸角的温度。
圆桌旁坐满了区财政、住建、审计的负责人,赵明川坐在主位,领带歪了半寸,眼底挂着青黑。
\"我提议全面冻结南湖项目资金。\"赵明川拍了拍面前的文件夹,\"省纪委既然介入,必须等核查结束再恢复拨款。\"他扫过众人,目光在林昭脸上顿住,\"林副区长不会反对程序正义吧?\"
林昭起身时椅子轻响,文件袋摊开的瞬间,三份材料依次排开:\"第一份,省纪委受理回执,编号2023-云纪信047。\"他指尖敲了敲左上角的红章,\"第二份,区财政局原始拨款审批链,从经办人到分管领导,签字日期、用印时间完整。\"第三份是蓝皮报告,\"第三方审计机构的《一期资金使用合规报告》,混凝土采购单价低于市场价8%,临时安置点建设费用公示在政务网......\"
会场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林昭抬眼时,看见赵明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若此时叫停,根据《财政资金连续性条例》第17条,属于行政乱作为。
更现实的是——\"他翻开报告最后一页,\"三百名工人的工资已打到代发账户,两家建材供应商的尾款明天到期。
赵主任要为这三百个家庭的米缸,和两家企业的存亡负责吗?\"
\"小林说得在理。\"魏承垏突然开口。
这位省财政厅副厅长的茶杯里浮着片茶叶,他盯着那片叶子,像是在看什么更深远的东西,\"程序正义不该是刀,该是盾。\"他抬眼时目光扫过赵明川,\"砍人的刀举多了,容易割到自己手。\"
赵明川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林昭坐下时,瞥见他攥着钢笔的手背泛白,笔帽在指缝间压出红痕。
中午十二点,沈清欢端着保温桶推门进来时,林昭正盯着系统界面的\"政策推演\"模块。\"赵主任今早六点约了区财政局的陈副局长和王科长,在云湖茶楼。\"她把汤碗放在他手边,\"服务员听见'补充材料'四个字。\"
林昭搅着汤勺的手顿住。
系统红色警告在视网膜上炸开:\"监察反扑概率91%,证据伪造风险78%。\"阮棠的虚影倚在窗边,旗袍上的缠枝莲纹随着数据流波动:\"要我帮你调茶楼监控?\"
\"不用。\"林昭舀了口汤,咸鲜的排骨味漫开,\"他要伪造,我就给他个真靶子。\"他打开电脑,调出区政府信息科的联系方式,\"清欢,让信息科下午两点前,把南湖项目全周期资金公示表挂到官网。
精确到每一笔发票编号。\"
沈清欢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翻飞,突然抬头:\"这样会不会太彻底?\"
\"彻底才好。\"林昭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法桐叶,\"他要查,我就把账本摊在太阳底下。\"系统弹出\"舆情反制成功率95%\"的提示,他勾了勾唇角,\"百姓要的不是热闹,是明白。\"
下午三点,林昭的手机在桌面震得跳起来。
市民热线的数据报表弹出来:过去四十分钟,进线量激增300%,但\"举报林昭\"的关键词占比从72%暴跌至11%,\"公示表能查到我家拆迁款\"的咨询占了45%。
《云州晚报》的编辑小吴发来消息:\"头版改了,标题《南湖账本晒上网,百姓心里有了底》,主编说要加个'透明政府'的评论版。\"
赵明川的办公室里,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
他盯着手机上不断刷新的新闻,指节抵着太阳穴,像是要把那刺眼的标题抠进脑子。\"他不怕查,他要的就是被查。\"他对着电话低声道,窗外的阳光透过缝隙割在脸上,\"现在舆情全偏了,说我们阻挠调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赵明川以为断线了。
最后传来一声叹息:\"......让他再走几步。\"
傍晚七点,办公室的灯灭着,林昭借着窗外的天光翻抽屉。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目标人物魏承垏派系离心率升至93%,标记【潜在同盟】,解锁'跨部门协作'二级权限。\"阮棠的虚影从桌面升起,旗袍上的盘扣闪着微光:\"你赢了。\"
\"赢?\"林昭摸出那张泛黄的照片,魏老根日记扉页的特写,\"赵明川是刀,他背后的人才是握刀的手。\"他用指腹抚过照片上的小字——\"承垏,做人要对得起天理良心\",那是魏承垏父亲的笔迹,\"老魏头在日记里写过,当年魏厅长为了批笔扶贫款,在省府门口等了三个钟头。\"
阮棠的虚影凑近照片:\"所以你用程序正义唤醒他的良心?\"
\"程序是刀,但用刀的人要心正。\"林昭把照片收进抽屉,抬头时看见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清冷冷的光落在市委大楼的尖顶上,像把悬着的刀,\"明天开始,该请握刀的人入局了。\"
深夜十一点,区政府大楼的灯光陆续熄灭。
林昭关电脑时,瞥见日程表上明天的安排:\"上午九点,省纪委核查组进驻\"。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关窗时听见楼下保安的脚步声。
清晨六点,天还没亮透。
区政府大楼的玻璃幕墙蒙着层薄雾,只有顶楼某个窗户透出极淡的光——像是有人提前来上班,正对着电脑屏幕,翻看着什么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