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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八点十七分,石井村新建工坊外。

最后几支火把在泥地里噼啪作响,火星子蹿到半空又坠成灰烬,像被风吹散的星子。

林昭蹲在未封顶的厂房角落,指腹摩挲着一块未上釉的陶胚,粗糙的触感顺着掌心爬进心口——这是三崽下午塞给他的,说是“给林叔叔的见面礼”,陶胚上歪歪扭扭刻着“太阳”二字。

“喝口茶。”

粗瓷碗递到眼前时,林昭才发现唐小根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身侧。

老支书的裤脚还沾着白天的泥,烟杆别在腰后,茶碗里飘着几片野菊花瓣,混着土腥气的苦香。

“三十年了,头一回看见年轻人为咱村豁出去。”唐小根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像砂纸磨过老榆木,“上回镇里要拆老窑,我跪在前任书记办公室门口三天,人家连杯热水都没给。”

林昭摇头,指腹轻轻抚过陶胚上的刻痕:“不是我豁出去,是你们的手值得被看见。”他想起白天孩子们举着画跑过来时,掌心磨出的薄茧——编陶土的,糊窑砖的,晒胚子的,每道茧子都像刻在皮肤上的地图,藏着活了几辈人的生计。

裤袋里的系统震动起来。

阮棠的声音比往常轻了些,像怕惊散了夜色:“民生韧性模型推演完成,石井村七日就业恢复率89%,日均产值达关停前127%。但红色预警——外部压力指数持续攀升,反扑窗口期:4872小时。”

“4872小时是……”林昭低头算了算,“203天?”

“他们不会让你安稳点灯。”阮棠的虚拟投影从手机屏里浮出来,淡蓝旗袍的裙角被穿堂风掀起一道褶子,“徐承铭的协进会关系网,省厅那几个常来云州‘调研’的专家,还有明远集团设备采购里的灰色账——”

“我知道。”林昭打断她,指尖重重按在陶胚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指印,“但泥地要生火,总得有人先扛风。”

唐小根没听见系统的声音,只看见年轻人盯着陶胚发怔,便伸手拍了拍他后背:“回吧,柳老师留了热粥。”他起身时膝盖发出“咔”的一声,像老窑砖裂开的动静,“明儿我带几个壮劳力去后山砍竹子,给新厂房搭个遮雨棚——省得巡查组挑刺。”

林昭望着老支书佝偻着背走远的身影,忽然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的老照片:也是这样的泥地,也是这样的背影,年轻时的父亲蹲在田埂上,帮老乡修水泵。

照片背面写着:“官的脊梁,要弯下去才能撑住天。”

凌晨两点三十六分,市环保局七楼内部会议室。

徐承铭的鳄鱼皮公文包砸在红木会议桌上,震得茶杯跳起来又重重落下,茶水溅在“全省环保先进单位”的奖牌上,模糊了“徐承铭”三个字。

“录音呢?!”他脖子上的金链子蹭着衬衫领口,喉结鼓得像要撑破皮肤,“昨晚你说能录下林昭指使村民伪造环评数据,现在告诉我存储卡摔碎了?”

白砚舟缩着肩膀,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能闻到自己身上还带着顾轻语线人留下的汽油味——那辆“意外”侧翻的摩托车,是对方用五万现金和“匿名举报环保局收受设备商回扣”的威胁换来的。

此刻他盯着自己沾着机油的皮鞋尖,声音比蚊子还轻:“真摔了……在镇西头的土路上,车灯坏了……”

“啪!”

徐承铭抄起茶杯砸在他脚边,瓷片擦过白砚舟的脚踝,在裤管上划开道口子。

“你最好没动歪心思。”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贴上白砚舟的额头,“明远集团那笔三千万的设备采购,上面张副厅长要抽两成,李主任要一成五,你以为他们是来做慈善的?”

白砚舟的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他想起三天前在帝豪酒店包厢,徐承铭掀开红布露出的那排银行卡——每张卡都贴着“省厅xx处”的标签。

此刻他望着徐承铭眼里的红血丝,突然觉得那些卡上的名字,更像刻在自己脖子上的刀。

“明早省生态环境厅突击巡查组到云州。”徐承铭直起身子,摸出手机拨了串号码,“你带检测队去石井村,给我找出十个排放超标项——粉尘浓度、噪音分贝、废水cod值,不够就调设备做数据!”他对着电话冷笑,“林昭不是要当泥地引路人么?我让他引着村民,一块掉进法律的坑里。”

清晨六点五十分,青阳区政务中心走廊。

沈清欢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鼓点,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滑进领口。

她怀里的文件用红绸带捆着,最上面是刚从区住建局拿到的“临时运营许可”,鲜红的公章还带着印泥的潮气。

“沈秘书早!”

“沈姐,吃包子不?”

她点头应着打招呼的同事,脚步却没停。

直到拐进消防通道,她才靠着墙喘了口气,指尖轻轻掀开文件封皮——果然,在“有效期三个月”的打印字下方,有人用蓝黑钢笔添了一行小字:“本次省级巡查结束后自动失效”。

笔锋生硬,像是故意用左手写的。

沈清欢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摸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快速划过,最终停在“林昭”的名字上。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见对方那边传来汽车引擎声——林昭应该在回城的路上。

“林主任,我是清欢。”她压着嗓子,生怕被走廊里的脚步声听见,“住建局的临时许可被动手脚了,有效期只到巡查组离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沈清欢能想象林昭的模样:眉峰微蹙,指节抵着太阳穴,目光透过车窗看外面的晨雾。

“辛苦你了。”林昭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在压着什么情绪,“先把文件锁进保密柜,别让第二个人碰。”

“那……”

“我来处理。”林昭打断她,背景音里传来汽车转弯的鸣笛声,“记得吃早饭,你胃不好。”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沈清欢望着文件上的小字,突然想起上周加班时,林昭悄悄放在她桌上的胃药——铝碳酸镁片,蓝色盒子,和此刻她心跳的节奏一样,一下一下,稳得让人安心。

上午十点零七分,天楚律所十六楼会议室。

苏绾的红裙扫过皮椅扶手,指尖敲出的脆响盖过投影屏的滚动声。

《行政许可法》第56条、《乡村振兴促进法》第23条、最高法关于“行政承诺不可随意撤销”的指导案例,像流水一样从屏幕上淌过。

“三重锚定。”她转着钢笔,目光扫过会议桌旁的三位资深律师,“第一,把工坊纳入区级‘稳就业保民生’重点清单,让它和全区失业率挂钩——政府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王律师推了推眼镜:“需要区政府常务会议纪要,时间来得及么?”

“我已经让沈清欢联系区府办,下午三点开临时会。”苏绾的钢笔尖点在“第二锚”上,“第二,区人大临时会议形成决议。柳知远老师不是区人大代表么?让她联合二十个村民代表提紧急议案——法律上,人大决议的效力高于部门通知。”

李律师摸着下巴笑了:“第三重该是第三方背书了?省法学会的专家?”

“聪明。”苏绾扯了扯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那是她每次打硬仗时的习惯动作,“我已经联系了陈老,他下午飞云州。专家意见里要重点提‘传统工艺保护与环保标准的动态平衡’——徐承铭要查环保,我们就给他上一课:法律的温度,从来不是一刀切的冷。”

会议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

苏绾望着投影屏上跳动的法律条文,忽然想起昨晚林昭在电话里说的话:“苏大律师,我要让法律站到泥地这边。”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红裙在空调风里荡开一道波:“徐承铭想靠一纸通知杀人?我让他连纸都拿不稳。”

下午五点四十一分,明远集团研发楼顶层。

陆明鸢望着落地窗外的晚霞,手里的订单预测表被捏出几道褶子。

首月亏损370万,红色数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助理小周还在絮叨:“二小姐,要不先停了纳米过滤膜的供应?那批膜成本太高,工坊根本用不起——”

“停?”陆明鸢转身,金丝眼镜滑下鼻梁,“林昭说太阳快出来了,那我就当那块玻璃。”她按下内线电话,声音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甜,“通知工程部,把备用的纳米过滤膜调一批去石井村,就说……是‘测试新设备’。”

小周张了张嘴,最终只应了声“是”。

他望着陆明鸢转身时扬起的发尾,突然想起上个月在董事会,她为了保下新能源项目,和大哥拍桌子吵到脖子通红——那时她也是这样,眼里闪着孤勇的光,像要把整个世界烧出个窟窿。

手机在桌上震动。

陆明鸢扫了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林主任这通电话,该不会是约我喝茶吧?”

“巡查组明天来。”林昭的声音带着点哑,像是抽了烟,“你敢不敢陪我赌一把?”

陆明鸢望着玻璃幕墙里自己的影子,突然笑了。

她想起第一次见林昭时,他蹲在拆迁户家门口,帮老太太捡散了一地的药瓶——那时她觉得这个科员唯唯诺诺,现在才明白,有些光,要等黑透了才看得见。

“赌注太小,我不玩。”她挂断电话前轻声说,手指摩挲着手机壳上的太阳贴纸——那是今天早上,石井村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硬塞给她的,说“贴在手机上,太阳就永远陪着姐姐”。

系统提示音在林昭耳边响起时,他正站在市政府楼下的银杏树下。

晚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阮棠的投影浮在他身侧,玉簪上的玉坠闪着幽蓝的光:“风险契约二次确认,‘城市发展模块’加载‘危机反制预案’——启用条件:巡查组出具否定结论。”

林昭望着天边渐暗的晚霞,想起唐小根说的“搭遮雨棚”,想起苏绾在律所敲桌子的红裙,想起陆明鸢手机壳上的太阳贴纸。

他摸出兜里的陶胚,指腹对着“太阳”二字轻轻一按,压出个和早上一样的指印。

明天九点整,石井村绿色工坊。

省生态环境厅的巡查组车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