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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零三分,翠湖小区议事厅的木门被晨风推开条缝,带着露水的青草香涌了进来。

柳小满蹲在木桌前,用记号笔在白板上划出第七道斜线——“七楼12%”的数字刚写完,后颈就传来细碎的掌声。

他猛地转头,看见唐知秋拄着枣木拐杖站在门口,发梢沾着晨露,手里拎着一叠A4纸,边角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

“唐法官早!”柳小满慌忙起身,裤腿蹭到桌角的牛皮纸包,那本《社区自治案例汇编》滑出了半角。

唐知秋走过来,拐杖头在青砖地上敲出“笃笃”声:“还早什么,我五点半就去社区服务中心调打印机了。”她把纸页摊开,最上面那张印着《电梯加装表决流程(试行)》,“按照《民法典》第278条,明天投票必须双过半——人数过半、专有部分面积过半。”

“可三楼老李说他儿子在外地,视频连线算不算?”柳小满挠着后颈,指节还沾着蓝色记号笔印,“他昨儿在楼下跟我掰扯了半小时,说法律没写清楚。”

唐知秋翻开第二页,纸页间飘出淡淡的墨香:“我加了《书面委托书模板》,委托人和受托人要签字按手印,社区盖章备案。”她指尖点过右下角——“青阳区居民议事规则建议模板”的红色标题下,还印着“内部试行·可修改”的小字,“老李要是嫌麻烦,让他孙子用手机拍委托书发过来,我教他怎么打印。”

角落的老旧打印机突然“咔嗒”一声,又吐出一张模板。

蓝黑色墨水滴在纸边,晕开了个小圆点,像朵未开的花。

柳小满望着那台打印机,想起三天前自己扛着它从社区仓库搬来的情景——当时锁头锈得厉害,还是唐知秋用钥匙尖挑开的。

“这打印机……”他刚开口,窗外传来卖豆浆的三轮车铃声,“叮铃铃”的响声里,唐知秋的声音轻了些:“老物件了,我退休前在区法院用的。”

打印机还在吐纸,纸堆渐渐堆成了小丘。

柳小满数了数,已经有一百二十三张——足够分给小区三十二栋楼,每栋楼领三张,剩下的给隔壁阳光小区的王婶。

他摸出手机拍了张照,发在“翠湖议事群”里,配文:“唐法官的宝贝模板,明早八点广场见!”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震得掌心发麻,九十九条未读消息涌了进来,最上面一条是六楼张阿姨的语音:“小满啊,我家那口子说要给模板加个‘反对意见栏’,咱不能只让同意的人说话!”

上午九点十七分,市发改委办公室的百叶窗拉着,只留一道缝隙,让阳光在林昭肩头裁出条金线。

他盯着电脑屏幕,舆情监控系统的数据流像瀑布般倾泻:“青阳村民要求征地补偿明细公开”“国企家属院罢免物业联名信”……最后一条“中学家长委员会提校服采购听证会”跳出来时,他指尖在桌沿敲了三下。

“叮——”系统提示音响起,淡蓝色的旗袍虚影从屏幕里浮了出来。

阮棠的发簪闪着细弱的金光,旗袍下摆的裂纹比昨日又多了一道:“检测到‘薪火子协议’二级扩散。基层公务员自发修改模板,新增‘异议登记’和‘临时监督组’条款。”她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特有的清脆,“他们不是在复制,是在创作。”

林昭没说话,鼠标点开邮箱草稿箱。

那封《关于支持基层群众自治创新试点的建议》在草稿箱里躺了三天,此刻他将“建议”二字改成“请示”,收件人栏的“市委政研室”后面,又加了个“、市司法局”。

窗外传来敲键盘的声音,是隔壁科室在核对季度经济数据,他忽然想起今早路过走廊时,看到两个科员凑在电脑前看《青阳区议事规则模板》——其中一个抬头对他笑:“林主任,这模板比我们之前发的管用多了。”

“他们开始写自己的剧本了。”阮棠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金丝在旗袍纹路里游走,“系统监测到反向学习信号……您看。”她抬手虚点,屏幕上的舆情数据突然扭曲,原本的红色“风险”标签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淡蓝色的“自组织”标识。

林昭盯着那抹蓝,想起昨夜在翠湖小区看到的公示栏——居民们用彩色便签贴满“电梯加装意见”,有反对的,有提替代方案的,却没一张被撕掉。

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青阳区社工站的空调嗡嗡响着,顾轻语的摄像机镜头上蒙着层薄汗。

她跟着白小舟穿过人群,镜头里全是举着笔记本的居民:“小周老师,要是有人吵架怎么办?”“说‘我理解您的心情’算不算带情绪?”白小舟站在椅子上,把写着“不带情绪陈述诉求”的白板往高抬了抬:“记住,我们是主持人,不是裁判。”

“暂停一下。”顾轻语按下暂停键,摄像机的红灯灭了。

她凑到白小舟身边,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和林昭办公室的茶叶香有点像。

“谁教你的这套?”她指着白板上的“沟通话术指南”,“上周你还说‘按流程走就行’。”

白小舟从桌上翻出份文件,纸页边缘卷着毛边,显然被反复翻阅过:“发改委匿名寄来的,我们加了本土化案例。”她翻到最后一页,一行钢笔字突然撞进镜头:“规则不是用来压人的,是用来护人的。”字迹清瘦有力,起笔收笔带着点锋,像极了林昭签批文件时的模样。

顾轻语的手指在镜头上轻轻一按,画面里的字迹顿时模糊又清晰。

她想起昨夜在报社机房查监控——凌晨两点,青阳区政府收发室的摄像头拍到个穿黑外套的身影,抱着个牛皮纸包塞进信箱。

虽然只拍到半张侧脸,但那微抿的嘴角,和林昭在拆迁现场画补偿方案时一模一样。

下午三点零九分,市政法委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太足,吴承远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盯着《社会稳定风险评估报告》上的“青阳区信访量下降41%”,又扫过“非正式议事活动激增300%”,指节捏得发白。

“明天开始,各派出所每周上报‘议事会’动态。”他把文件拍在桌上,封皮“啪”地弹起道褶子,“重点监控柳小满、唐知秋,还有那个……”

“吴书记。”秘书推门进来,手里捏着张照片。

照片里,翠湖小区公告栏前围了一圈人,最上面那张公告的标题刺得他眼睛疼:“第一届居民提案听证会·特别观察员邀请”。

“谁给他们的胆子?”他抓起照片,指甲在“特别观察员”几个字上抠出个洞。

“公告署名是‘青阳区居民议事协调组’。”秘书的声音像片薄冰,“落款……盖了三百多个红手印。”

吴承远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昨夜匿名邮件里的青萍指数地图,青阳区的蓝光像团烧不尽的火。

抽屉里传来纸张摩擦声,他猛地拉开,韩砚铭的审讯记录滑了出来——林昭当时说的“你太懂法了,把法律变成掠夺工具”,此刻在他耳边炸响。

“查那个打印机的采购记录!”他抓起电话砸向秘书,“我就不信,这风能平白无故刮起来!”电话摔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秘书弯腰去捡,瞥见吴承远裤脚沾着片蓝墨水渍——和翠湖小区议事厅打印机滴的那个小圆点,颜色分毫不差。

晚上七点五十二分,林昭家的台灯罩着层米白纱,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倔强的树。

他翻着父亲的老笔记本,“火种不灭,因风自起”的字迹下,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更小的字:“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止于……”墨迹到“止”字突然断开,像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掐断。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沈清欢发来的照片。

区长办公会纪要里,“基层治理观察点”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批着“试点可扩,风险可控”。

他刚要回“辛苦”,电脑突然自动弹出一封加密邮件,标题是《青萍指数v2.0》。

地图上的蓝光已经漫过城郊,连西城区都有零星几点。

最下方的动态文字缓缓滚动:“当规则成为习惯,权力将重新定义。”屏幕忽暗,阮棠的虚影浮现在电脑前,旗袍上的金丝亮得刺眼:“他们开始反向标注系统漏洞了……这次,是您在被学习。”

林昭望着窗外。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漫过小区围墙,照在远处广场上——六张长桌正被人搬到空地上,拼成个“U”形。

搬桌子的人背对着他,但那抹蓝色工装,像极了柳小满送快递时穿的制服。

晨雾漫上来时,长桌的轮廓渐渐模糊。

林昭合上父亲的笔记本,听见楼下传来说话声:“明天听证会,得把话筒摆中间。”“对,让每个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他伸手摸了摸窗玻璃,凉意透过指尖渗了进来。

远处广场上,有人点亮了一串小彩灯,暖黄的光在晨雾里晕开,像颗正在苏醒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