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刺宁想从方老先生的反应中窥出端倪。
但是老先生依旧神情祥和,无论眼神还是神情,让人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在他心湖上激起涟漪了。
他缓缓望着许刺宁,道:“原来如此啊。那你记忆中的那个老神仙,面容可还清晰?”
许刺宁微微摇头,道:“不清晰,总觉得隔着一层雾,看不真切。”
方老先生笑了,语气温和而不失深意:“呵呵,小伙子,我想你之所以看不清,是因为时候未到。许多事,讲究一个火候。等有一天,你能看清那个老神仙的面容,也许困扰你的诸多谜团,便会一一解开,自然而然浮出水面。所以啊,越到紧要关头,越不能心急。”
说到这里,他并未再作多言,站起身来,拄着拐杖朝院中走去。
步伐悠然,背影安静。
他口中还低低地念道:“早饭好了,吃饭去喽……一日三餐,日复一日,人生亦如此……”
许刺宁目送着老先生背影,忽然一笑,心中释然了。
是啊,很多事何必自扰?
看不清,是火候未到,一切不妨顺其自然。
就像那“碧血蓝”,无数人削尖了脑袋去争,斗得你死我活,结果反倒落在了肉丸子嘴里,而他却安坐其成。
豁然开朗的许刺宁,转身朝休息处走去。
晨光从桂花林间倾泻下来,落在他肩头,映出一抹淡金的光晕。
许刺宁转身了,正往院中走的方老先生也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追随着许刺宁的身影,眼中悄然浮现出温情、期盼、还有牵挂。
他用只能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声喃喃。
“你可知,当年为师费尽辛苦才寻到你,教你。你可知,你身上不光承载着我的心血,还有昔年林王期望。你,是我与小林子之间的秘密。小林子说,必须得有一个人,得让《九死神功》重见天日,再现江湖了。而且江湖暗流涌动,也得有一个人,去为江湖做些事……”
说到这里,他的眸色微微一沉,似有担忧。
“你终会看清一切——若你能活下去。为师为你卜了一卦,五日之内,你将再度经历生死劫。我的好徒儿,望你能挺得过去。劫波渡尽——九死神功方能再现江湖!”
自语完,方老先生神情又恢复了平淡,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拄着拐杖缓步往院中走去。
……
早饭备好后,欢喜也醒来。
她洗漱后,便与母亲提着早饭,来到院外许刺宁几人歇息的地方。
萧怜琴对许刺宁道:“吃罢早饭,你们就走吧。我们夫妻早已不问江湖事,只求清净日子,不愿再被任何人打扰,更不愿卷入当今的纷争。”
许刺宁自然明白,这个女人其实不是驱逐,而是在守护她的家,还有宁静的生活。
他认真点头,语气真诚:“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受到牵连。如此安宁的生活,本就该远离刀光剑影。吃过饭,我们便走。”
萧怜琴见他如此体恤人意,嘴角含笑,对这个青年更添几分好感。
李愚的眼神却一直落在欢喜身上。
他待这丫头如亲生骨肉,见她如今团聚在父母身边,心里有种被夺走的空落感。他忍不住问道:“那……喜儿呢?”
欢喜走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轻声道:“愚叔,你不是一直盼着有一天我能找到亲生父母吗?现在喜儿找到了,自然要陪他们一段日子。尽尽孝心。”
是啊,历经多年漂泊,她终于回到了父母身边,这份团聚,自然该好好珍惜。
这也是人之常情。
李愚怔怔地望着她,神情中带着几分失魂落魄。
“那以后……谁来陪我?”
欢喜抿嘴一笑,眼波一转,伸手指了指许刺宁。
“让猫哥陪你。还有啊……愚叔你放心,喜儿永远是你的‘闺女’,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她其实还想补一句——以后也一定会去找猫哥。老许可是她求神求来的,她认定了许刺宁。只是当着众人,她羞于开口。
于是,喜儿用半嗔半笑的目光看了许刺宁一眼,像是在无声传递着什么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心意。
许刺宁朝她绽出温暖的笑,似在回应——收到!
李愚这才像被安抚好的孩子般,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你可不能骗我。”
就在此时,传来武侯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赶紧吃,吃完赶紧走。再不走,我可要发动阵法了。”
武侯又搬出他的阵法来吓人了。
这阵法也的确是骇人。云小天与蒋冲脸色瞬间一变,李愚更是吓得早饭也顾不上吃,跌跌撞撞地朝林子里跑。
蒋冲背起陈羽,连忙跟上,云小天也不敢迟疑,急匆匆赶上去,生怕精神不正常的武侯突然发动阵法。
许刺宁见状,既觉得好笑,又无奈地摇头。他朝萧怜琴和欢喜摊了下手,随后提起那篮早饭,跟了上去。
喜儿站在原地,看着许刺宁的背影,眼中透出不舍之意。
萧怜琴瞧在眼里,却故意道:“喜儿啊,这小伙子不错,娘准备给他说门亲事。娘有个故交,家中有一女——”
话未说完,就被喜儿飞快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娘——再不许你说这种话!”
……
这次方老先生来望人山探望武侯夫妇,也准备住些日子。
一来陪伴下故友,二来,也想在这望人山中寻找关于神功下半卷的线索。
吃过早饭,方老先生准备先去望人峰上看看。
喜儿知道那个伫立着石像的山峰上隐藏着秘密,好奇不已,就哄着方老先生,带她也一起去。
方老先生也的确是喜欢喜儿,不忍拒绝,就带着喜儿去了。
一老一少走后,屋里只剩下了武侯夫妇。
萧怜琴仍沉浸在和女儿团聚的喜悦中,她对武侯道:“师父,喜儿从小就聪明伶俐。现在更是冰雪聪明,只是见识少,武功差,那是因为没人教她。以后,我要好好弥补她,教她。方老先生都说,喜儿前途不可限量。”
武侯皱着眉道:“也不必非得教她吧?留在山中,和我们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岂不更好?”
萧怜琴闻言笑了,她语气温和而耐心:“师父,儿女大了,不由爹娘了。咱们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如今就像夕阳西下,寻求的只是一份平淡安宁。他们却是旭日初升,得有所作为,不枉人世间走一遭。况且,我看得出来,喜儿迟早会下山,去追寻她想要的生活。”
她顿了顿,神色微微一沉:“而江湖险恶,我们做爹娘的若不教她,那就失职了。”
武侯听着,眉心的褶子渐渐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抹思索,缓缓地点了点头。
萧怜琴继续道:“师父,你武功盖世,又对武学有独到的领悟。锦儿不喜习武,还好有小林子护她周全;望儿虽肯学,却资质有限,终难大成。不如将你一身所学,倾心传授给咱们小女儿。方老先生赠她奇药,也是有这想法的。”
这番话让武侯一怔,随即眼中光彩流转,神情渐渐激动起来,口中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应萧怜琴。
“我苏轻侯曾经纵横天下,可几个弟子,死的死,叛的叛……锦儿不喜武,望儿又难成。难道我这一身武学,便此断了传承?现在喜儿回来了,这是天意!我看出来了,这丫头悟性极高,随我了!哈哈……好!那我们就好好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