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相泽燃低声喝问,划破凝固的寂静。
他猛地翻身下床,利落从床底抽出那根常年备着的藤棍,五指虬结收拢。
门口那道黑影一动未动,在黑暗中与屋内人形成无声的对峙。
空气里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息,两人之间只有一门之隔。
相泽燃突然发力,一个箭步上前“咣当”拽开房门!
清冷月光倾泻而入,瞬间照亮了周数紧绷的下颌线。
这个向来冷静的男人,竟突然张开双臂,毫无预兆地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小睽。”
周数缓缓眨眼,浓密睫毛戳着相泽燃颈窝,又痒又别扭。
“家里太安静了,我睡不着。”
“去你大爷的!赶紧给我滚开!”
相泽燃手掌抵在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试图撑开一道安全距离。
然而周数就像块儿被烤化的麦芽糖,又黏又韧紧贴着他,仿佛要烙进他的皮肤里。
“别气了,小睽。”
这轻飘飘的五个字一出,就像火星子迸溅进油桶里。
相泽燃的胸腔瞬间炸开滔天怒火!
说白了,周数的话反而像是指责相泽燃在无理取闹。
而深夜登门的这位,倒成了低声下气、宽宏大量的包容者!
相泽燃猝然撤步后退。
周数失去支点身体微微踉跄,却在瞬息间,调整姿态站稳脚跟。
相泽燃眼底寒光乍现,凌厉目光刺破夜色——果然如他所想,周数这些温言软语,不过是精心编织的假象。
所谓和解是戏,示弱是局,就连恨不得长在他身上的那股子腻歪,都是处心积虑的表演!
相泽燃肩膀一沉,骤然发力,将门扇甩向门框。
周数瞳孔锁紧,手掌青筋暴起,如铁钳般抵住震颤门板。
“相泽燃!这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隔壁房间炸响相国富带着困倦的怒吼,声浪穿透墙壁。
少年咬紧牙关,脖颈青筋暴起,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周数,声音哑了下去。
“给我滚出去!”
周数喉间溢出低笑,歪头时脖颈发出咔哒轻响。
趁着相泽燃愣神之际,五指骤然收紧,门轴发出刺耳摩擦。
一道昏黄光缝,如刀般劈开屋内的黑暗。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
前者脚步迟疑,后者呼吸粗重,先后爬上相泽燃那张铁皮架子床上。
随着两声刺耳的“嘎吱”响动,他们和衣躺进狭窄床铺,像两把被迫并列的匕首。
相泽燃厌弃,死死抵住冰凉墙壁,不愿意沾染到周数的衣角。
而周数却突然翻身,带着棉絮摩擦的窸窣声,很快贴在相泽燃身上。
“离我远点!”
相泽燃从齿缝里挤出低吼,手肘抵住周数胸口,膝盖条件反射般弓起防御。
“床就这么大。”
周数懒洋洋拖长尾音,非但没退让,反而就着月光又挤近半寸。
“再挪我就该掉下去了。”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
相泽燃猛地揪住对方衣领,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嫌挤就滚回你自己家!”
黑暗里突然传来衣料摩挲声。
周数仰起脖颈,目光穿透黑暗,锁住骑跨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喉咙随着压抑的呼吸,剧烈滚动。
“对,我故意的。”
他咧开嘴角扯出个恶劣的笑,挑衅般朝相泽燃扬起眉峰。
“我就是想挨着你,想和你一起睡觉。”
每个字都从牙缝里碾过,裹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
“我就是想天天瞧见你,哪怕是毫无意义的斗嘴都没关系。我就是喜欢睡在你这张破床上!喜欢你热烘烘的臭被窝,喜欢你这么又生气又着急还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
相泽燃简直听懵了,一时语塞。
扯着周数衣领的手臂缓缓松开,却一把被对方抓住,死死攥紧手腕。
“周数,你知不知道你他妈在说些什么啊?”
周数另一手掌猛地箍在相泽燃后颈上,强行让两人额头抵在一起。
“相泽燃,你究竟要他妈生气到什么时候?”
仿佛用气音呢喃着,潮湿鼻息反复擦过相泽燃绷紧的脸颊,喉结在压抑的吞咽中上下滚动。
“我耐心真的快要没了……你别逼我出手伤害你,那我们俩,就真的彻底玩完了!”
相泽燃努力消化着周数话里的信息,然而这一切来得就像狂风暴雨,太突然了。
他没有那么多精力仔细思考,却意外精准捕捉到了周数话里之外的含义——两人之间长年累积下的拉扯、猜忌、抱怨和犹疑,让周数疲于应对。
——周数累了。他想以更直接、更雷霆的方式,结束掉这一切。
相泽燃终究心软下去。
张开一嘴米粒似的碎牙,轻轻咬啜在周数唇边。
“周数。”
他轻声唤着对方的名字,趁着对方怔忡的瞬间,半眯着双眼,将酝酿已久的问题悄然抛了出来。
“你能答应我吗?”
“什么?”
周数被他猝不及防的温柔击中,心脏像是被蜜糖包裹般瞬间软化。
未经思索,便接住相泽燃的话。
“以后,我们之间,坦诚相待,再无隐瞒。”
“这样你就不会生气了,对吗?”周数柔声问道。
相泽燃点了点头。
怕周数看不到,牵引着对方的手贴住自己脖颈。
“嗯,我们休战,讲和,君子协议。”
周数指尖捻着相泽燃高高突起的喉结,感受着它的震颤。
“好。”掌心重重覆盖住喉结,“休战讲和,君子协议。”
黑暗中,相泽燃唇瓣无意识地微微嘟起,浓密睫毛垂落,呼吸均匀而绵长。
周数屈臂枕在头下,侧身凝视着这张毫无防备的睡脸,目光清醒,亮如星子。
他的小睽,他的好孩子,他心软又调皮的小狗。
周数埋头凑了过去,轻轻嗅闻着属于相泽燃的那股阳光青草气息。
眼中情欲隐没于黑雾雾的瞳孔深处。
“小睽,”他低声在熟睡的少年耳边呢喃,“你长得太慢、太慢……”
无数杂念纵横交织,血液沸腾到口干舌燥心跳擂鼓。
唯一能够解渴镇定的良药,只有眼前这个人——在餍足沉静中熟睡,对危险毫不知情的始作俑者。
“但还好,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