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敢冒充文哥,在长期和相泽燃保持通信?哈、哈哈——”
电话那头,刘新成突然爆发出一阵难以自抑的大笑。
笑声中混杂着疑惑与荒谬,连呼吸都变得上气不接下气。
若不是相泽燃近期,频繁试探性地询问关于他的事情,刘新成压根儿也不会想到,相泽燃在和文哥通信。
而披皮“文哥”下面,真正的使用者居然是周数?!
这个周数亲口承认的荒唐真相,恐怕永远都不会浮出水面。
“很好笑吗?”
周数用咳嗽声划出警告的界限,却只换来更剧烈的笑声浪潮。
再也无法起到震慑作用。
“我真是低估你了。”
刘新成终于喘匀了气,声音里还带着笑得太久的虚弱。
“居然能陪他,玩这么久的过家家。”
刘新成最后半句叹息般的评价,将震惊沉淀成某种复杂的钦佩。
“在养小孩儿这块儿,你确实更有耐心。”
周数低垂眼帘,并未从刘新成的话语中听出半分赞许。
反而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讥诮。
“你笑也笑够了。别说漏嘴了。”
刘新成迅速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我这边倒是没问题。不过建议你别让文哥知道这事。”
“哦?怎么说?”
“哎,文哥那人吧,老古董得很。”
“你们小年轻儿这种打情骂俏的调情,他只会觉得是在欺骗。”
谁知周数突然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冷冽的呼吸透过听筒传来。
“本来,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啊。”
刘新成一愣,顿时沉下脸来。
“靠!”
“周数你丫真他妈脏得坦荡!”
华枝春满,三月发陈。
厚重的冬装终于被叠放进衣柜深处,微凉空气里,悄然浮动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气息。
相国富一大早便匆匆离开家属院,拧动钥匙将车驶离村口。
副驾驶座位上,牛皮纸袋微微鼓起。
隐约露出陈舒蓝身份证复印件的边缘,新补办的房产证,在袋底压出方正轮廓。
当车停在金街北口时,相国富握方向盘的掌心沁出薄汗。
相世安拉开车门,西装袖口泛着经年累月的油光。
他抬脚上车,眼尖的盯在牛皮纸袋上,掏出里面的东西仔细看了看。
“可以啊,哥!这事儿终于要落停了!”
相国富沉默着没有回应,右手拇指重重按压眉心。
“唉!”
一声沉郁的叹息,从紧抿的唇间漏出。
相世安斜睨着哥哥这副模样,鼻腔里溢出半声带着不耐的轻嗤。
“嘁——”
“干嘛啊干嘛啊,丧奔儿似的……”
“咱们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能不能别这么晦气!”
相国富还未来得及回应,相世安突然将牛皮袋往腿上一撂。
眼珠狡黠地转动着,最终定格在对方脸上。
他压低声音问道:“大哥,你账上……还剩多少钱?”
“钱”字刚脱口而出,相国富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像被触动了什么机关。
他浓黑眉毛警觉地拧成结,目光如探照灯般将相世安从头扫到脚。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嘿嘿……”
相世安吊儿郎当笑了笑,手肘怼向相国富。
“怎么防我跟防贼似的……”
见对方仍绷着脸,他干脆利落地从熨烫笔挺的西装裤兜掏出老款诺基亚。
拇指熟练地划开通讯录,将屏幕转向两人之间。
“喏,时间都帮你都约好了。”
指尖在某条备注上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干笑两声。
“不过哥,道上规矩你懂的——咱求人办事,哪有空手去的道理?”
相国富毕竟是个明白人,三言两语间便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稍作思忖,随即调转车头,载着弟弟径直驶向常去的那家烟酒专卖店。
清晨,阳光洒满校园。
随着早课结束的铃声响起,李笑笑迅速组织同学们在操场上整齐列队。
充满活力地准备迎接早操时刻。
朱峤懒散地倚在座位上,没有离开。
右腿随意地搭在左膝,脚尖随着耳机里的节奏轻轻晃动,全神贯注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界面。
周数同样没有动。
等到其他人离开后,将手随意地插在兜里,慢悠悠从教室最后一排踱步而出。
他没有转身下楼,而是穿过光线斑驳的高年级部走廊,脚步径直迈向初中部顶楼的方向。
周数刚消失在教室门口,原本低头沉迷游戏的朱峤,突然抬起视线!
目光如钩般,盯向那个远去的背影。
缓缓收起手机,脚步轻缓地跟了上去!
这么多年,两人一直在做同学。
作为长期占据各类成绩榜首的竞争对手,“南周北峤”,他们的名字总像双子星般被并列提起。
这种奇妙羁绊,让朱峤内心的探究欲日益滋长。
从最初刻意制造的简短寒暄,到后来精心设计的“偶遇”,再到成为彼此的同桌、前后桌……
周数对他,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抗拒接触,也从不显露更多情绪。
这让朱峤,短暂产生了两人已是挚友的错觉。
然而,当他目睹周数在相泽燃面前截然不同的神态时,那层自欺欺人的亲密假象,瞬间分崩离析!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指节无意识攥得发白。
原来那些针锋相对的日常,那些自以为特别的拌嘴,不过是竞争关系裹着糖衣的错觉。
此刻他才惊觉,自己早已沉溺于这种扭曲的亲近感。
却选择性忽略了,每次交锋时,周数眼底始终未变的疏离。
更讽刺的是,对方甚至从未将这场单方面的执念放入眼中。
那些被朱峤反复咀嚼的互动,于周数而言,不过是最寻常普通的社交。
朱峤尾随周数,穿过昏暗的楼梯间,铁质防火门,在身后发出沉闷回响。
初中部天台上,斑驳木门虚掩着,生锈的挂锁在风中轻晃,链条与金属碰撞声,淹没在操场的喧嚣里。
数百名蓝白校服组成方阵,正在楼下变换队形,广播体操的电子音浪裹挟着晨风,扑面而来。
周数将半个身子探出锈红的栏杆,左手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灌满风的校服外套,在他身后猎猎作响,像张即将扬帆的白色旗帜。
“你还记得吗,记忆的炎夏。散落在风中的已蒸发,喧哗的都已沙哑。没结果的花,未完成的牵挂,我们学会许多说法,来掩饰不碰的伤疤。因为我会想起你,我害怕面对自己。我的意志,总被寂寞吞食……”
周数凌乱的黑色碎发,在风中飘舞。
他微微偏头,醉玉颓山,垂眸哼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