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相国富将车停在家属院门前,特意将准备好的酒水礼盒,藏匿于后座下方。
他整了整衣襟,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
不料迎面撞见了正带着刘浩外出用餐归来的小刘儿。
这个向来以清爽形象示人的年轻人,此刻却顶着一头乱发。
眼神涣散,与往日那个衣着整洁、目光炯炯的讨喜模样判若两人。
相国富望着他颓唐的身影,心头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既有感慨,又夹杂着几分不自在。
他嘴唇微动,正迟疑着要不要开口。
刘浩却已敏锐地注意到他。
年轻人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蹿到跟前,扬起下巴熟稔地招呼。
“哟,大爷。今儿回来得这么早啊?我哥呢,没跟您一道?”
相国富脸上堆起讪笑,粗糙的手掌不自觉地来回搓动。
目光却越过刘浩肩膀,直往他身后的小刘儿身上瞟。
“刚吃得了饭回来?你哥如今可野了,成天不着家,连个影子都逮不着。”
小刘儿慢悠悠地迈着步子,眼皮懒洋洋地掀了掀,整张脸纹丝不动。
正当双方对峙不下时,对面小卖部的蓝布门帘,突然哗啦一响。
陈婶儿探出半个身子,沾着面粉的双手在碎花围裙上随意抹了两把。
朝马路对面扬声喊起来。
“你们仨杵在那干嘛呢?过来帮我搭把手!后屋新到的两箱汽水,我这老腰可扛不上去。”
她佯装愠怒地瞪着眼,皱纹里却藏着掩不住的笑意。
小刘儿闻言,抬眼瞥了下相国富,身子仍钉在原地没动。
倒是刘浩反应快,三步并作两步蹿到陈婶儿店门前,咧着嘴就掀开了门帘。
相国富搓了搓粗糙的手掌,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才出声:“我弟弟那事儿,确实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他顿了顿,双眼眯起,带动眼角皱纹,望向水泥地。
“其实早就该登门道歉了,小刘儿啊,你说咱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以前又是厂子里的同事,俩家孩子们又从小一起长大……”
说着突然挺直佝偻的背。
“做哥哥的,跟你陪一句不是,咱以后该怎么相处怎么相处,你看成吗?”
小刘儿扭过脸不去看他,好半晌才喃喃说道:“相哥,我家都毁了……你轻飘飘几句话就能翻篇儿了?”
相国富猛然叹了口气,郑重转过身看向他。
“家毁了就振作精神,重新建起来!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儿,有什么不能从头开始的?”
“你说得倒轻巧!”
小刘双眼通红地瞪着相国富,声音里带着颤抖。
“街坊四邻的闲言碎语都快把我脊梁骨戳穿了!”
“是,我那个婆娘不是东西,可至少从前……从前我们还算个像样的人家。”
“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模样,你瞧瞧我那菜店!”
相国富身形猛然僵直,胸腔间骤然抽入一道刺骨寒气。
他沉默良久,眉间沟壑渐深,最终从喉底碾出沙哑的低语。
“小刘儿,不然,你跟着哥哥我,一块儿干吧?”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相泽燃轻巧地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靠近相国富的轿车。
周数正环抱双臂斜倚在车头,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动静。
相泽燃利落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指尖灵活地拨弄两下。
精准挑出那枚事先偷配的车钥匙,随即利索地插进车门锁孔。
两人弓身压低身形,前者敏捷地拉开车门,后者紧随其后闪入车内。
“检查储物箱。”
低沉声音刚落,翻找的窸窣声便混着略带诧异的回应响起。
“户口本……房产证……经营许可证,还有刘阿姨的身份证复印件?”
“操!”
相泽燃拳头狠狠砸向座椅,皮革表面瞬间凹陷。
他瞳孔骤缩,一个利落翻身便闪进后座空间。
“找到了!”
指尖触碰到织物下硬质礼盒的瞬间,他猛地掀开遮挡的衣物。
额角暴起青筋双眼下压冒着火气。
两人被困在狭窄昏暗的空间里,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潮湿空气中,周数低沉的声音突然划破寂静:“打算怎么办?”
他刻意放轻了语调,毕竟这涉及相泽燃的家务事。
“怎么办?!”
相泽燃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咬肌绷紧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吱声。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先按兵不动,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要把这些东西交给谁!”
周数微微颔首,指尖却从校服裤子口袋里勾出个金属物件,冷光在掌心跳跃。
“装你爸车上。”
他将装置抛过去,压低的声线里带着紧迫。
“平时要上课,这事不能全天候盯着。”
相泽燃利落地从车内工具箱翻出改锥和扳手。
凭借娴熟手法,迅速将那个特殊装置隐蔽地安装到位。
“幸好之前在修车厂偷师学了几招,这种小玩意儿难不倒我。”
他突然侧身撞了下周数,压低声音问道:“你该不会……也在我包里塞了这种东西吧?”
周数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使了个眼色让他收拾现场,随即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他确实没在相泽燃书包里装定位器,因为定位器,此刻正隐匿在少年秋季校服外套的夹层针脚里。
几天后的深夜,周数笔记本屏幕泛着冷光。
地图上那个代表相国富车辆的红色标记,正沿着一条陌生路径缓缓移动。
“来我家,有动作了。”
周数静静盯着屏幕上红点的移动,指尖在手机上快速盲打着信息,发送给相泽燃。
十分钟后,院墙根传来细碎的石子滚动声,像某种谨慎的暗号。
未等余音散尽,相泽燃已推开周数虚掩的房门,携着初春凛冽的寒气闯入屋内。
周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电脑屏幕。
忽然察觉相泽燃一身黑衣黑裤,如同暗影般立在自己身后,不禁失笑。
“你以为让你做贼呢?你这穿成这样干嘛?”
相泽燃耳尖微红,却强撑着挺直脊背,指节用力攥紧沉声反驳。
“我特意找了一身黑,这样……比较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周数抱臂斜倚在衣帽间门框上,指尖不耐烦地敲着手肘。
“赶紧换一身!八百里开外就瞧见你了,显眼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