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成鼻腔里,溢出声冷笑。
“你这话说得,倒像在施舍我人情。”
“互利共赢罢了。”
周数敲击着键盘,电脑冷光折射出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信息时代的资源置换。”
这话像把软毛刷,将刘新成乍起的敌意慢慢抚平。
他松了松领带,把话题拽回正轨。
“那杂碎的下线已经被我们全端了,短时间之内,他没机会再重操旧业。”
周数语气中似乎对那男人并不关心。
只是叮嘱刘新成继续留意他,不要再去接触相国富。
“那小睽同学他们家那小买卖,岂不是彻底玩完了?”
刘新成眉峰突然挑起个戏谑的弧度。
“必要时候,我会兜底的。”
周数顿了顿,又说道:“拆迁款到账那天,他们家谢你都来不及。”
刘新成会意地点头,手指正要按下挂断键。
周数突然压低嗓音,眼神锐利转动。
“你插手清榆村地皮争夺这件事……陆一鸣那边,没走漏风声吧?”
刘新成心头猛地一颤,暗骂了一声“卧槽”。
——周数这孙子嗅觉太敏锐了,竟然想到了这一层!
他强压住翻涌的情绪,保持着语气上的平稳。
淡淡说道:“他那边,哼!三言两语便瞒过去了!”
听筒里传来周数意味不明的轻笑,随即响起冰冷的断线声。
刘新成随手将手机抛向后座,长舒一口气,顺势放倒座椅躺下。
驾驶座方向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熟练地启动车辆,引擎声如呼吸般渐渐苏醒。
“回国前你答应过,这件事要对所有人保密。”
陆一鸣边说边调高空调温度,顺手开启了副驾驶的座椅加热功能。
“烦死了!”
刘新成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蚊虫。
他骤然从椅背上弹起身子,脖颈青筋微现。
拧着眉头斜睨陆一鸣,下颚线条绷得发紧。
刘新成目光扫过陆一鸣时,嘴角不自觉地向下压了压。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耐下性子开口。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周数真察觉了——”
突然拔高的尾音又猛地收住,化作一声冷笑。
“就他那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子,你还指望他满世界宣传?!”
谁知陆一鸣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直视着他。
“退不了一万步,这件事情,我压根儿就没有退路!”
刘新成那些花言巧语的招数在陆一鸣这里,一向就不好使。
这个固执的男人根本不吃迂回试探那套!
只会用最直接的方式追问到底,不得到明确答案誓不罢休。
见戏演不下去,刘新成索性卸下伪装。
懒洋洋地靠回座椅,手臂随意搭上陆一鸣的肩膀。
“行行行,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他拖着长音安抚道:“放心吧,你那躺在国外医院里的表弟——”
刘新成手指胡乱划过陆一鸣结实的胸膛,故意停顿片刻。
“我保他活得比你我还长久!”
“但是陆一鸣,我不得不重申一遍。”
刘新成话锋一转,歪头看向对方,眼神中带上一丝天真的残忍。
“你舅舅和你那个表弟,你只能二选一!”
相国富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焦头烂额。
原以为弟弟牵线搭桥,能用两套房产证从赵红梅处撬动资金缺口。
谁知晴天霹雳!
前几天刚刚得知,弟弟不仅丢了工作,整个人竟像蒸发般杳无音信。
相国富原本想再去别墅区蹲守一下,看看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个“赵姐”。
车辆刚停在别墅区门口,便被保安赶了出来。
“去去去,别在这停车。”
“我,我找人。”
相国富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身子,言语里带着焦急。
“找人?”
保安上下打量着他,警棍在车窗上敲击着再次挥手。
“滚滚滚,这没你要找的人!”
后视镜里,那人正对着对讲机说着什么。
相国富猛踩油门的瞬间,听见自己后槽牙碎裂的声响。
他丢了面子事小,心里却没了主意。
仪表盘显示油量告警,就像他即将断裂的资金链。
眼瞅着到了第一季度,场地续租的款项迫在眉睫。
员工们的工资也到了结算节点。
相国富手里攥着干瘪的账本,先前那点流动资金,早被他换成了一摞摞包装华贵的烟酒礼盒,送给了赵红梅。
如今账面上赫然裂着个血盆大口似的资金窟窿,哪还有钱能够堵上。
他本想再次低头恳求陈舒蓝的谅解。
但转念想到妻子临产在即……
自己不仅未能为家庭储备充足资金,若再将生意严重亏损的实情和盘托出,无异于在紧绷的弦上再添重负。
相国富耷拉着脑袋回到厂区,迎面撞见了正倚在门房边的小刘儿。
“哟,富哥回来啦!”小刘儿咧嘴一笑。
这个年轻人自打进了厂,挤走了原本的保安。
整天就守着大门混日子,要么就是找人打牌消磨时光。
眼瞅着就要到发薪的日子了,小刘儿昨晚在厂里组了个牌局。
结果手气背得很,把兜里的钱输了个底朝天。
这会儿正盘算着,找相国富打听工资的事儿呢。
谁知相国富一照面便掀起眼皮冷冷扫来。
鼻翼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喉间碾出个带着痰音的“嗯”。
那敷衍的尾音尚未落定,目光已转向办公室桌面上的进货单。
小刘眼疾手快地抄起保温杯。
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饮水机前,替相国富蓄满热水,递上去。
“富哥,这笔单子,那边催着要结尾款……”
他压低声音,左手虚掩着杯口蒸腾的热气。
“早上来厂子里等了你好一会儿呢。”
相国富闻言脸色骤然铁青,未等话音落地便猛然挥手。
“啪”地一声将保温杯从小刘掌中扫落。
飞溅的水花中炸开一声暴喝:“催命似的!少在这儿指手画脚!”
当这股积压已久的怒火,在小刘身上倾泻殆尽,两人喘息着望向满地散落的水渍茶叶,如同突然从梦魇中惊醒般僵在原地。
小刘额角青筋暴起,五指如铁钳般扣住相国富领口,将对方拽得一个趔趄。
“你还真他妈把自己当老总了?!”
“就你这破厂子老子还不稀罕待了!趁早把工资结清,否则……”
小刘的视线从相国富涨红的脸上滑过,最终定格在办公桌边缘。
那里,摆放着一张蒙着薄灰的全家福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