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个声音也远去,海拉才与众人一同,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海拉的目光没有在那些其余人身上停顿片刻,她看向了其中一人。
“克洛维希娅,伦蒂尼姆市民自救军的指挥官,对吧?”
海拉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积水的地面,却足以打破这房间里凝滞的沉默。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克洛维希娅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份属于指挥官的沉稳瞬间被一丝惊疑所取代。
看着对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惊讶,海拉却像是完成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毫无成就感可言。
她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的对话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
她侧过身,像一只寻求庇护的猫,轻轻蹭了蹭阿米娅的肩膀,柔软的发丝拂过阿米娅的脸颊。
“阿米娅……”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她凑到阿米娅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让阿米娅的耳朵微微发痒。
直到阿米娅疑惑地转过头,与那双血色的眼眸对视,海拉才继续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外面有很多人在往这里赶……应该,会更混乱起来吧。”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紧张,更像是在描述天气。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对混乱的敏锐感知,仿佛风暴来临前,她早已嗅到了空气中潮湿的尘埃。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预言,也仿佛是某种心有灵犀的巧合,阿米娅腰间的通讯器恰在此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提示音,清脆的电子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阿米娅的目光从海拉脸上移开,低头看向那条刚刚弹出的消息。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凯尔希医生……”
她轻声念出那个熟悉的名字,随即,她的视线牢牢地锁定了屏幕上的文字,眉头越蹙越紧。
“爱国者先生他们,还有……脑叶公司的员工。”
阿米娅能感觉到,事态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升级。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几乎要凝固成实质的时候,克洛维希娅轻轻咳了两声,打破了沉默。
她脸上的惊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审视和决断。
她重新挺直了背脊,目光在海拉和阿米娅之间扫过,最后落在阿米娅身上。
“我叫克洛维希娅,”她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伦蒂尼姆市民自救军的指挥官。”
克洛维希娅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卡特斯少女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阿米娅……我可以叫你阿米娅吧?也请你直接叫我克洛维希娅。”
阿米娅似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耳尖轻轻晃动:
“啊……当然,克洛维希娅。”
克洛维希娅继续开口,语速缓慢,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权衡:
“我想,你和博士已经解释清楚了来意。我没有理解错的话,罗德岛是一家……致力于解决感染者问题的制药企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阿米娅身上的源石结晶,又似乎穿透墙壁,望向这座遍布疮痍的城市,“过去你们确实和一些城市乃至国家有过合作……我也知道,大部分萨卡兹都是感染者。”
她的语气在这里加重,身体微微前倾,那是一种指挥官在做出关键决策前的姿态:
“但是……阿米娅,我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你们来伦蒂尼姆,也是出于同样的动机吗?”
她紧紧盯着阿米娅的眼睛,仿佛要从中读出最真实的答案,“还是说,罗德岛的业务中也包括‘解决’萨卡兹问题?”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阿米娅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眼瞳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最终沉淀为一种坚定的光芒。
“……萨卡兹并不是问题。”阿米娅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像是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克洛维希娅,我们眼前的萨卡兹与维多利亚人的战争,才是问题。”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
“在这场战争中流的血已经足够多了,无论那是维多利亚人的血,还是萨卡兹的血……假如战争进一步扩大,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还有多少人、多少国家会被卷入其中?”少女的拳头在身侧微微握紧,“我们不能任由这样的惨剧发生。”
克洛维希娅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眼角的细纹似乎更深了些。
“阿米娅,你的理想……很高尚。”她缓缓道,“你是感染者,你想为感染者而战,这很好理解……但你和萨卡兹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直白而尖锐,触及了罗德岛立场的核心。
阿米娅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飘远,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我的理想继承自一位萨卡兹。她是萨卡兹,可她爱着身为卡特斯的我,也爱着所有人。”提及那位存在,阿米娅的语气里充满了敬仰与怀念,“而罗德岛……罗德岛正是诞生于她的情感之中。”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迎向克洛维希娅:
“罗德岛为感染者、为萨卡兹,也为所有受压迫者而战。因为我们清楚,在任何一场争斗中,这些人往往都会被那些严酷的上位者所忽视。”这句话掷地有声,像是在陈述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无论罗德岛有多少不得不与高高在上的人做的交易,我们的视线都不会从真正需要我们的人身上移开。”
“严酷的上位者……是吗?”克洛维希娅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她沉默了更长时间,似乎在消化阿米娅话语中的重量,也在权衡着自救军残酷的现实。
终于,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明白了。阿米娅,我能体会到你的感受,也很尊重罗德岛的理念。”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务实,“可是……我也希望你明白,自救军与罗德岛不同。自救军的战士们出身于不同的阶层,有着各种理念,但我们战斗的目标只有一个。”
“——我们想要夺回伦蒂尼姆。”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阿米娅,带着属于指挥官的冷静与坦诚:
“如果我们无法确认罗德岛会一直站在我们一边,即便你能说服我,我也无法说服我的战士。”